楚濤向一家茶館預訂了座位,自己趕在尚京之前先行趕到那兒坐等他的到來。
這是一家頗有些複古情調的茶館,無論桌椅板壁皆仿明清式樣,再以鏤空木雕隔斷牆分出一間間半封閉的包廂來。令人尚未品茶,先已沉醉在此意境之中。
楚濤剛喝了一會兒茶,尚京也趕到了。昨天兩人還爭得麵紅耳赤,如今硝煙已散,便可從容笑對了。
“路上有些堵車。”尚京解釋著他遲到的原因。
“沒關係,我也剛剛到。”楚濤將菜單推給他,“看看喜歡喝點什麼。”
尚京隻是隨意地翻了幾翻,便合上了:“跟你一樣就可以了。”
楚濤也不勉強,便讓服務員再上了一壺與他一樣的茶。他們都很清楚,今天之所以會坐在這裏的目的,並非是為了喝茶。
“楚大哥,其實我已經知道了你和寒梅的關係了。”尚京不無失落地說。
“是嗎,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從姐夫那兒問來的。”
“你姐夫知道你和寒梅的事情嗎?”
尚京搖搖頭說:“不知道,誰都不知道,除了你。”
“我也不知道,”楚濤往椅背上一靠,“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去無蹤了,即便是事過境遷,你已忘記當初的諾言,也不再愛寒梅了,你總該給她一個明確的態度,哪怕是打個電話也好啊。可是身為男人的你,卻像縮頭烏龜似地躲了起來……”
“我沒有躲。”尚京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我沒有躲,我隻是絕望了,對我的生活,對我的生命,絕望了。”
楚濤一時說不上話,便低頭喝了口茶。隻聽尚京繼續道:“跟寒梅一樣,我也是那種用情很深的人。在美國的那幾年,我沒有一天不想她,沒有一天不以我們的諾言為動力。當我留學歸來的那一天,我顧不上旅途的勞累,便興衝衝地開車去找寒梅,想給她一個驚喜,沒想到卻在半路上出了車禍。我在醫院裏呆了三個多月,我曾想過要給寒梅打電話,也想過要拜托同學去找她,但每次麵對著自己那被截肢了的雙腿,我所有的打算最終都放棄了。我沒有勇氣以一個這樣的自己去麵對她,沒有勇氣將這具殘缺的身體獻給所愛的人。每天夜裏,當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我也在想,寒梅她怎麼樣了,她是否真的已經結婚了,她一定在埋怨著我,甚至恨我吧,這時,我真想立刻衝到她麵前去證明我的清白,但回頭想想,還是算了吧,就把我們的一切都交給時間來安排吧。總有一天,她會忘掉我們的約定,忘掉我這個可恨的人,真正地投入到屬於她的生活中去,去陪伴她的丈夫,去照顧她的孩子,去享受家庭帶給她的歡樂……我就是這樣地安慰著自己,一直苟活到今天。”
楚濤靜靜地聽完了尚京的講述,對他再也生不起氣來了。他自認為還是理智的人,此刻卻也不由地動容了。
“其實……你太想當然了,”楚濤麵色凝重地說:“寒梅的生活根本不像你想像中的那個樣子。”
“我都已經知道了。我向姐夫詢問了你和寒梅的事,他都跟我說了。”尚京微微地低著頭,癡癡地望著自己手中的那杯茶。
“那麼,你想必也已經聽說我和寒梅離婚的事了吧。”楚濤說。
“對,也是姐夫告訴我的。”
“接下去,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不知道,眼下的事情都來得太突然了,我好像還沒有思想準備。本來,我已經想試著開啟新的生活,試著去打開心扉,接受能接受我的某個女孩,因此,也曾努力地想和小麗在一起……可現在,所有的一切又都打碎了……”
“你不要有太重的思想負擔,我現在隻聽你一句話,你還喜歡寒梅,愛著寒梅嗎?”楚濤鄭重地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愛。”尚京也鄭重地予以回應。
“如果寒梅還像當年那樣深愛著你,願意與你同甘共苦地走過這一生,你會接受她嗎?”楚濤接著問。
尚京遲疑了一下:“應該說,是寒梅願不願意接受我這樣的廢人。”
“那就沒問題了,”說著,楚濤便扭頭衝著隔壁的包廂說道:“寒梅,出來吧。”
原來,寒梅一直坐在隔壁的位子上,透過鏤空的木雕隔離牆,她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楚濤與尚京的對話。這當然是楚濤的安排,其實寒梅早已泣不成聲了,是她拚命咬住衣服袖子才總算沒有發出聲音來。
此刻,她就這樣淚眼朦朧地站在尚京麵前,尚京也痛苦而感動地看著她。兩道刻骨銘心的眼神交織在一起,牽引著這兩顆曆經苦難的靈魂。
楚濤不想打擾到他們,什麼話也沒說,便悄悄走開了。他不想占用他們哪怕一秒鍾的時間,因為他們確實已經分別得太久了。
馬路對麵一個瘦長的身影引起了振勇的注意。這家夥戴著墨鏡,披著風衣,來回走動著,時而抽幾口煙,時而往酒店看看。現在是酒店的下班時間,員工陸續往外走,每有人走出,那男子便看得格外仔細,顯然是在找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