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3)

分房,像一場拉了幕的大戲,研究所的大會暫時就沒了高潮。人們隻有在議論於奎的時候才表現出一定的熱情,對張道福 表現的熱情要次之。

我草草地結束了大會。

慶子來我辦公室。他沒坐下,站在我辦公桌邊上,親切地勸我:“去跟胡廳長談談。”

我不解地看著他,希望還能聽到更多的內容介紹。

“我不是對你說過嘛,我欠你一個人情,所以,你最好今天就去跟胡廳長談談,交交心,就像你跟劉托雲那樣。”

慶子說完走了,我認真起來。劉托雲這個名字提醒了我,愛著的人比不愛的時候更容易害怕,怕的不是災難,而是災難可能破壞愛。

胡副廳長親切地接待了我,再三表示,對我上次談話中表現出的幽默,尚未忘懷。

我開門見山地引出了主題:我從研究所聽到的看到的,難道都是真的嗎?

“哎呀呀,小胡啊,我怎麼跟你說好呢?”

“直接說。”我好像從天外借來了許多膽子。

“直接說就是,既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真的。”

我真的不懂了。

“你知道情況突然有了變化。”

“又有人告了你。”他停了停說,“你還是剛來研究所,兩次告你間隔又這麼短,廳領導就重視了。”

“什麼意思?”

“你不是聽說了嘛,調查組的事。”

“可我沒有什麼值得調查的。”

“這可能隻是你我的看法。”

“那怎麼才可能不是真的?”我問他。

“你不僅有幽默感,記憶力還特別好。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記住了。”

“事關我的前途埃”

“你離開研究所,如何?”

“當處調兒?”

“你不是不願意去那兒嗎?而且現在,那地方也是不可能的了。”

“為什麼?”我還是不願意當處調,但忍不住好奇心。

“新廳長的新想法。”胡副廳長像外國人那樣聳聳肩膀,即使做作,還是把他的意思表達出來了。

“那我可能的去處是……”

“博物館。”他輕聲說,好像怕正廳長從隔壁房間聽到。

“如果我去博物館,就不用派調查組進駐研究所了?”

“你要是離開了,就有借口了,可以說,調查組去你新單位查了。”

我笑了。

“對,”胡廳長繼續做著外國味兒的表情,“下麵告,上麵笑,你沒貪汙,所以可以笑啊,可以不怕埃”

“你怎麼知道我沒貪汙?”

“哎,小胡,這點兒信任我還是有的。”

回到研究所,我找到慶子,讓他開車拉我出去。

把車開到了路上,慶子才問我去哪兒。

“慶子,這是第一次,我讓你開車帶我出來辦的不是公事兒。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找個好點兒的地方。”我說,“我請客。”

“別,讓他娘的研究所請客。”慶子說著狠踩了一腳油門兒。

慶子把我拉到張道福帶我來過的那個飯店,進了包間兒。

“千萬別叫大燕二燕。”

慶子笑了,他說,你放心,我們不用那一套。他的話再一次把我拉近了。

我們要了便宜而清淡的菜,沒有肉,外加啤酒。連幹了幾杯之後,我們的臉都上了顏色,好像談話可以從此開始了。

我說了我對他的“欽佩”,他能準確地觀察出表麵之下的真貨色。

他說,因為他是一個窮司機,既沒前途,也沒奢望,所以就有一個別人沒有的角度:什麼事都不往自己身上聯係,得不到好處,壞處自然也沒有。

我說,我還欽佩他的鎮定,好像他什麼都不怕。

他說,我什麼都怕,但你怕的時候,想想別人也怕,就好多丁.“你是不是小時候硬漢電影看多了?”

“就是,所以我不當硬漢。”

“你碰過大燕二燕嗎?”

“吳副研究員比她們強多了。”慶子不無驕傲地說。

“我覺得,劉托雲比她還強。”

“你說得沒錯。”慶子喝一口酒又說,“你的眼力比我的好。”

“所以我是所長,你不是。”

“對,為你是所長我不是。幹一個。”

我又為我們倒滿酒,再次舉起:“為我和劉托雲幹一個。”我說。

“幹。”慶子說。

“我愛上她了。”

“能看出來。”慶子說,“跟什麼談了?”

“博物館。”我邊點頭邊說。

“答應了?”

我搖頭。

“了解博物館嗎?”

“那兒有文物吧?”

我們都笑了。

“來,為博物館還有文物幹一個!”

“去博物館,是讓你當書記對嗎?”慶子問我。

我點頭。

“博物館的頭兒是整個文化廳最難剃的腦袋,這人膽子太大,又有背景。如果上麵不給他安排一個書記,一旦有什麼問題,體現的是黨的領導的缺乏。可是沒人願意去當那兒的書記,在那兒你能得到的最實惠的東西就是提心吊膽。懂了?”

我點點頭,想了想又點點頭。

“你知道黑麗說我什麼?”

慶子笑了。

“笑什麼?”

“她說你的話多了去了。”

“有一句是最本質的,她說,‘你真理智,這麼理智還栽了’。”

文學小坐喝完酒,天已經黑透了。我還沒醉,慶子也沒醉。慶子把我扔在一條叫勝利的大街上,是我讓他這麼做的。我說,想一個人走走。

可惜,我一個人沒走出多遠,黑麗說的那句話又在耳朵邊響了起來:“你真理智,這麼理智還栽了。”

這太煩了,她的話比她本人更讓我煩。我經過一個小店,看上去既像酒吧又像咖啡館兒還像飯店,招牌上寫著:文學小坐。

如果你也像我一樣,寫過小說,愛過文學,能不進去坐坐嗎?!

我真理智,這麼理智還栽了。

多惡心,我是說我自己,我不是說栽了,我是說理智。

“哎,進來嗎?”一個站在櫃台後麵的男人對我說,“別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

“這兒是什麼?”我進去。

“文學小坐。”他大聲大氣地說。

“我知道,我是問,是酒吧,還是……”

“什麼都是,是酒吧,有酒,馬丁尼和二鍋頭都有。是咖啡館,巴西愛爾蘭海南島咖啡都有。是茶館兒,紅綠花,什麼茶都有。是飯店,蘭州抻麵和意大利麵都有。你想幹什麼?”櫃台後的男人一口氣說完,店裏的另外兩位大笑起來。

好像這兒應該叫“文學大笑”。

我扭頭看看他們,他們沒有坐在一起,估計不是一起的。我選了另一個位置。對櫃台說:“來瓶日本清酒。”

他看我半天,然後說:“就這個沒有。”

“那就從有的裏麵隨便來瓶酒吧。”

“青島幹啤?”

“行。”我選了個地方坐下。

我的幹啤上來後,店裏突然就安靜下來了,三個男人喝悶酒,櫃台上的那個男人不停地東擦西擦,擦櫃台,擦酒瓶,擦,擦……

過了一陣,我心裏的無奈有增無減。坐在我右邊的男人站了起來,朝我走過來。我多少有點緊張,不想搭訕。

可他經過我,走到了我左邊的男人那兒,手裏還端著一杯啤酒。

“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寫小說的李大輪子?”根據他說話的方式,可能也是寫小說的,糟一點兒是個寫散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