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啞女。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啞女。
包括君尚,也知道,我的啞症無藥可解。
還記當年燁城滔天火海,我一襲紅裙立於火海之上,滾燙翻卷的火海,窒人灼熱的溫度,我無處可逃,隻願與燁城一同葬身火海。
躍下的那一刻,我毫無牽掛。
天意弄人,那日,我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然而,迎接我的卻不是火海,而是君尚的懷抱。
我隻來得及看清那火海之下那雙深邃馥鬱的雙眸,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我卻是躺在軍隊大營之中,濃煙嗆了我的咽喉,我口幹舌燥,卻隻能發出沙啞的嗚咽聲。虛弱致使我連下床倒水的力氣都沒有,便隻依稀聽見門簾輕響,有一人逆光而來。
“你醒了。”男子宛若清泉激蕩般的聲線空冷。
我虛弱抬起頭,入目的卻是神砥般的風華。
依稀記得,火海裏那一躍,我隻瞧見他的眸子。
卻也僅僅隻是那一雙眸便知曉,此人的容貌定是過人。
可仔細瞧見,才發覺那分明是我不可形容的風華絕代。
清晨的暖陽從帳中窗外輕灑進來,瀉在他一身,勾勒出他額角順暢的輪廓。
他身著一席白衣,襯得姿容天成,豔絕天下。
我自詡平生看過的美人不少,卻還是一下看的呆了呆。
“姑娘?”那男子閑步走至桌前倒了杯水予我,似乎是習慣了他人那般驚豔的目光,隻低低喚了我一聲。
我方覺失態,趕緊接過他遞來的茶水,低頭倉皇飲下,以此遮掩我因尷尬而微紅的麵色。
接過我飲盡的茶杯,他伸手扶我坐起,又伏身替我墊了番靠枕。
他俯身時有淡淡白檀花香氤氳,我一時竟有些失措。
獨居多年,卻是頭一回有男子如此體貼。
“你喚什麼?”他仔細坐在一側椅上,獨自倒了杯茶水,聲音淡淡。
我張了張口,方才憶起自己發不出聲,隻好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咽喉,搖了搖頭。
他眸色閃了閃,雖不明顯,卻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你……有暗疾?”
我側頭略微思索,半晌點頭。
仿佛是怕我沮喪,他抬手放了茶杯,順著瀉進來的光色,聲音變得輕了幾分:“無妨,你聽我說便是了。”
見我點頭,他方才又道:“燁城葬身火海,隻剩你一人生還,這裏是軍營,你不必擔心。”
我愣了愣,清淺一笑。他話說的小心,大抵是怕我因著家園被毀太過傷心。可惜燁城如今於我,在與不在,都隻是一座死城。
我搖搖頭,示意我沒事。
他這方才豁然,聲音卻依舊清冷:“我們是大皖王軍,如今你既無處可去,不如隨著我們一同去往京城,”語罷輕濯一口茶水,“你在京城可有親人?”
我望著營帳外的天空,搖了搖頭。
“來去由你,如果姑娘沒有去處,也可與我們一同進入京城,我會給你安排一個住處。”
我偏頭看他,他卻隻看手中茶水。此人單是從氣質談吐便知其地位不凡,更不必猜測其是否言出必行。
京城爾虞我詐,實在並非一個好去處。
可想想燁城裏的顛沛流離,似乎京城也確實不算一個壞去處。
何況,如今尚有一人承諾,予我住處。
如此這個大便宜,如何能不占?
我仔細將他望著,半晌點頭。
對麵男子目色幽深,起了身扶我躺下:“軍中簡陋,往後行軍你且擔待,有事尋軍師或者來找我,我能幫的還是會幫。”
我點頭示意他離去,他便也就不再多言。
待他離開,我方才靜下心躺好。燁城一場烈火,其實對我傷害並未有多大,可換做是普通女子,少說也要躺上幾天。此人一番相處性子倒是和善,但難保對我沒有疑心。畢竟燁城一場大火,怎麼說唯一存活的也不應該是一個普通女子。況且我是當著他的麵自己跳下的火海,推己及人換做是我也多多少少有些疑心,如此我還是應當謹慎些許。
想到此,我虛虛打了個哈欠。
至少如今告別了燁城,雖沒死成,但如今似乎又變得好玩了。
我告訴他們我叫白染,全軍便都隨著那個男子,喚我一聲白姑娘。
因著我的虛弱,全軍耽誤了三日的行程。
也便是這三日,我方才大致了解了這支軍隊的情況。
西域動蕩,素來不知安穩,中原與西域征戰多年,不出所料此番他們出征也正正是為了抵禦西域蠻人。而那日來見我的男子,名喚君尚,與如今大皖儲君同出一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