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趕路人,卻絕不會有心情欣賞著雨中仙境,熊倜便是如此一個雨中的趕路人。
天色將暗,熊倜衣衫已經濕透,卻還是沒有落腳之處,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倒真是連個簡陋的客棧都沒有。
迷蒙的雨霧中,一點火光格外耀眼,即便是微弱的一點火光。
那是一個山洞裏透出的篝火光芒,此時此景,這火光無疑給了熊倜無限的希望。
“這秋天的雨真涼。”熊倜來到山洞口,見到一個苗族老者正撥旺篝火,便道。
這老者青帕裹頭,一身滿襟青衣,七對衣扣敞開著,蠟黃的麵色在火光下一明一暗,他卻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看一眼熊倜。
熊倜道:“我進來避避雨。”
這苗族老者還是沒有言語。
熊倜這才發現這篝火上熬著一瓦罐熱湯,角落裏一個草鋪,旁邊兩個陶碗,山洞石壁上石鍾犬牙般下垂,在火光中陰森恐怖,這是一個天然溶洞,也應該是這位苗族老人的落腳地。
熊倜又道:“老先生,在下冒昧闖入,多有打擾。”
苗族老者還是沒有答話,卻慢慢抬起頭,一雙灰色的瞳孔透出死灰色的光芒,盯著熊倜。
熊倜一個激靈,胸中一陣寒意。
“你是漢人。”苗族老者冷冷問道,那聲音好似從地獄中傳出。
熊倜答道:“是。”
那老者倒了兩碗熱湯,遞給熊倜一碗。
熱湯熱氣騰騰,熊倜卻沒有感覺到一絲溫暖,這山洞裏一股森涼的殺氣瞬間彌漫。
“喝。”那老者道。
熊倜此時正需要這樣一碗熱湯,舒緩舒緩渾身冰涼透心的寒意,可這老者冰冷的語氣卻讓他實在難以下咽。
山洞外,秋雨淅瀝,遠處的山巒草木幾乎已經看不到影子,隻可見模糊的輪廓。
“這他娘的什麼鬼天氣?偏偏這又是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一個粗狂的聲音自雨中傳來,這聲音很熟悉,熊倜還記得,這正是鐵三郎的聲音。
熊倜一驚,鐵三郎怎麼會到了這荒僻的貴陽龍場?難道逍遙四聖也是趕來為陽明先生掃清障礙?那聚義莊莊主霍延開不知會不會跟他們也在一起?
那老者死灰色的雙眼也是望著洞外秋雨之中,一絲詭異狠毒之色從他眼裏一閃而過。
“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這本是人生大喜之事,熊倜與霍延開等人雖相識不久,但經曆了鼎州城一戰,也算是共生死的江湖同道,他頓時心頭一熱,完全忘卻了渾身的涼意,驚喜的望著山洞之外。
悉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聲音便知人數不少,片刻之後,便有數個人影自雨中緩緩而來。
“陽明先生,前方山洞中似有篝火,天色已晚,還是前去避避雨吧。”
聽聲音應該正是霍延開。
這一行九人來到山洞,渾身早已被這秋雨打濕,中間一位高冠微須,一身灰衣道袍,正是陽明先生。
這幾位見到熊倜,更是驚喜異常,免不了寒暄幾句。
“既然都是江湖豪傑,便都進來做吧。”那老者突然道。
“好好好,篝火前暖和,說不定有杯酒喝再好不過了。”鐵三郎朗聲道。
陽明先生道:“在下王守仁,與幾位江湖好友途徑避雨,叨擾老先生了。”
那老者也不答話,卻轉身自稻草中摸索出一個酒壇,數個黑陶小碗,一字擺開。
鐵三郎哈哈大笑,道:“果然有酒,如此多謝老先生了。”
老者死灰色的雙眼抬也不抬,麵如死色,自顧倒酒,一碗碗遞了過來。
“阿彌陀佛。”苦心大師道。
老者眼裏閃過一道光芒,仍未抬頭,卻又倒了一碗熱湯,遞給苦心大師。
“老先生,在下貪杯,還是再添滿一些。”顧千陽竟輕輕碰了一下那老者肩頭,伸手拿過酒壇,給自己添滿一碗,看似要溢了出來。
鐵三郎早已按耐不住,道:“喝喝喝。”一碗酒瞬間已經下肚。
顧千陽道:“我突然想少喝點,陽明先生與在下換換吧。”
山洞之內每人皆是一驚,那老者微微抬頭,望著顧千陽,眼裏閃過鄙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