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銀子,都在銀號,取票到鋪中兌齊,即到碼頭看船。剛剛事有湊巧,恰有一隻大船泊於空處。見船尾坐一個俏麗梢婆,不由得一見,魂靈兒被他勾攝去了。兩隻眼就盯在這女郎身上。這女郎偏伶俐可人,即喚梢公上岸,問:“這位客人,可是叫船的?”尤進縫聽他是山東人口音,說:“我們要叫船進京,你家船可裝麼?”梢公說:“我們專裝進京人。”尤進縫說:“我們有二萬銀子,進京辦公,須要小心妥貼。”這梢公聽得有二萬銀子,船錢隨便將就,彼時說定,尤進縫歸家,帶了一個仆人、銀子上船,即揚帆北上。臨行時,會見費人才,淡淡說了句:“代家父出門辦件首尾事,約個月即回。”此時,雅觀樓心無二用,專望京報到門,一切玩處總不到。費人才隻說他收了心,每到園中,但見吃鴉片煙,靜坐而已,莫明其故。
單講尤進縫,船到山東地界,舟人將船泊於蘆荻深處。尤以為一路船行,絕少偷空之處。今日泊舟不行,要與這婦人挑逗一番,若能得手,客邊頗不孤恓。正想間,隻聽見前麵梢公說:“動手罷。”後麵梢婆穿大紅窄袖短襖,手執雙刀,從船中小門跳出。尤進縫此時還說油兒話,說:“奶奶還會玩雙刀,可會玩獨棍?”這婦人罵了一句:“瞎眼囚,滾了罷。”手起一刀,揮成兩段,棄於河中。這仆人唬得魂飛天外,雙膝跪在艙內,求女王爺饒命。女郎說:“我不殺你,借你口帶個信與他家,這囚囊瞎了鳥眼,把我們當做花船看待,該得送死。你上岸滾去,我們船已到家門口,再遲一刻,我家老王爺出來,你就沒命。”仆人拿了行李,即行登岸,身邊隻有幾錢散碎銀子,覓飯店住一宿,再作歸計。誰知遭唬染病,一病三個月,行李衣裳典賣俱盡。
幸得已到五月,天氣漸熱,病亦小愈,飯店催他出門,隻得沿途行乞。一天走十數裏,竟要走到夏末秋初,才得到家。這裏,雅觀樓望到三個月,諸事打點,預備到任榮行,漸漸說出捐官之事。費人才口中不言,心裏暗想說:“當初與他茶館立議,何等說法。他今兩萬銀子到手,足有幾千兩銀子可尋,他便瞞我做事。這等負心,叫他翻在天妃閘淹死。”此是費人才懷恨閑話。雅觀樓心裏,想到不日要赴任出門,六月初一日又是賴氏生日,指望貼起報子來過生日,因請畢、費二人來問:“可以行得嗎?”他們二人見此事又是尤姓去辦,也隨便含糊其詞,說:“已經報捐,貼報亦不礙。不過貼個即用知縣而已。分發未見部文。”於是雅觀樓即請人寫報貼。到初一日,拜壽者無非玩友結拜等人,說些恭維的話。尤老實來拜壽,大加驚詫。問及始知,他兒子出門,是辦此事。真是個老實人,他腹中便說:“此事也不應瞞我,可笑。”
彼時座中有一個人,席散心裏打稿,有了篇文章。此人即畢如刀,說這事是筆大財氣,小錢要大大用筆銀子。明日就要去辦,遲則捷足先得。次早,去會一個專門搭台多事的個劣紳,告他“賤役矇捐,訴出錢是命本姓吳,幼年曾為某宦服役,其妻做稍媒與販人口,某年有案在縣。如此卑汙身家,豈容濫側紳衿之列。”這一紙進去,分明是送的分大禮,官裏即出票,帶人質訊。可憐才過生日,到第三天。即有當地坊保,同幾個差人到大廳坐下,要請錢大爺一會,說分禮金。雅觀樓尚未起來,說廳上有多少人請會。隻道報子到門,連忙起來,穿了衣服,即到廳上。有兩個頭翁,身邊取出花邊票子,請錢大爺過目。說:“老爺等錢大爺回話。”雅觀樓嚇得麵如土色。內有一個頭翁說:“錢大爺,你不是不開口,要屈你同我們走走。不要帶累我們,已把轎務現成,抬你老人家到縣前,覓個好地方你住下,包好如意。”雅觀樓仍遲疑,這兩個將他帶拖帶拉,到門口推他上轎,一溜煙抬去。賴氏不知兒子闖出甚麼禍,叫人請費人才與畢、管三人到縣前,代他兒子辦官事。畢如刀是安定的繩索,差人進門,他就在費人才家客位內談心,說雅觀樓事,大家都要進進財。如尤進縫獨得,下次不好辦事。正說間,賴氏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