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怎麼舍得逃走?這些日子,她無數次在靜默時想起這個男人,無數次在夢裏夢到這個男人,無數次在心裏思念這個男人。她怎麼舍得連他的樣子都看不清就匆匆逃走?她怎麼舍得?怎麼舍得?
她隻能那麼站著,魂飛魄散地站著,萬箭穿心地站著,支離破碎地站著……
“媽媽,走!”急於去外麵玩兒的小逸看夠了這個出現在門口的怪人,拉緊媽媽的手想要離開。
哪知道這聲稍顯急切的呼喚竟驚醒了那個男人。他在陽光裏抬起頭,露出明亮漆黑的眼睛,待到看清麵前的這對母子時,他的心融化了。
“芷。”浩君用幹澀沙啞的聲音叫她的名字,叫地那麼認真,那麼用力。似乎自己連夜飛車到此,露天在診所門口等了半宿不過是為了發出這麼一個音節——芷。他的芷,他一生一世的芷,他生生世世的芷。
被叫了名字的女人開始默默流淚。碩大的,晶瑩的,透明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滾落臉頰,撲簌簌地掉在街邊的塵土裏,再無蹤影。
隻有柯陽芷自己知道,在這漫長的三年裏,她曾多麼努力地去忘記眼前這個男人。可是今天,這男人不過說了一個字,她就全線崩潰,徹底淪陷。隻剩個軀殼站在原地,而自己那千瘡百孔的靈魂已經帶著飛蛾撲火的氣勢奔向他,奔向之後未知的命運。
“媽媽——走。”被冷落了半天的小逸使盡全身的力量去拉自己的母親,卻沒有半點兒作用,氣得小人兒哇哇大哭,“走——嗚嗚——走——”
後來小逸大概明白了母親為什麼不肯遂了自己的心願,跑到那個“怪人”麵前伸手就是一拳。
尚未完全站起來的浩君萬沒想到,兒子送給他的見麵禮竟是當胸一記重擊。隨著他悶哼了一聲,熱辣辣的疼痛瞬間遍布全身,三搖兩晃竟又坐了回原地。
“小逸,別……”柯陽芷語氣裏全是心疼,慌忙上前要去阻止兒子。哪知道,她人還沒到近前,就被浩君一係列的動作給定住。隻見浩君一麵捂著胸口,一麵打出手勢:“我來處理。”
柯陽芷看著浩君抓住小逸的雙手,用柔和又不失威嚴的語調對他的兒子說:“小逸,我是爸爸。”女人心裏一震:他什麼都知道了。
“爸爸?”小逸愣住,一臉疑惑地重複這個嶄新的稱呼。
浩君笑,輕抱起眼前的小人兒,很鄭重地又說了一遍:“對,我是爸爸。”
沒有絲毫掙紮,小逸乖乖地被父親擁進懷裏。他用胖乎乎的小手很細致地撫摸浩君的額角,眉毛,臉頰……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然後,他指著浩君,轉過去對柯陽芷認認真真地點頭,說:“嗯,是爸爸。”
小逸天真乖巧的舉動,讓柯陽芷突然很想笑,可一張嘴就變成了痛哭失聲。
“別哭……”浩君眼裏蘊著水汽說。話音一落,他自己的淚就決堤而出。
在這個略有些寒意的早晨,在這個北方不知名小城的火車站附近,有一對離散了三年的傻瓜男女終於重逢。他們“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場景讓喜歡作弄他們的命運麵色十分難看。原因是,命運還有很多的小把戲不曾施展,他們卻在此刻就通關到底。這種事雖說無可奈何,卻也難免覺得喪氣。回想過往,命運曾經目光深邃地看這對男女離最終的結局越來越遠,山窮水盡,誤入迷途;也曾看著他們努力掙紮成長,峰回路轉地回歸正軌,始終不發一言,不過盡職地做了個看客。那麼事到如今,二人重逢,命運它老人家也應該沒什麼話想說。隻是這一次,命運真的動了惻隱之心,打算放過他們了嗎?看命運那高深莫測的模樣,或許吧。
浩君輕輕放下自己的兒子,萬般疼愛地撫他柔軟黑亮的頭發。接著,從口袋裏拿出一星閃亮——銀色的細細鏈條上,拴著一枚鑲著一圈碎鑽的指環。浩君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小逸的手心,說:“給媽媽。”
男孩捧著珍寶飛奔向自己的母親。到了近前,他抬起手,張開的手掌中騰起一道光芒。
柯陽芷不敢碰,她怕那珍貴的東西隻是幻影,一經觸碰瞬間成空。她抬頭看浩君,那麼好看的浩君。內裏卻隻覺得世事恍惚,不能盡信。
“芷……”看到女人的迷茫的表情,浩君內心大慟,又輕又慢地喚她。幾步上前,將人擁在懷中。
迷離中,柯陽芷被一股熟悉的氣息包圍了。她聽到某個讓她魂牽夢縈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呢喃:“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過了一會兒,柯陽芷才猛地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抬起頭像個小女孩兒一樣地問自己的男人:“真的嗎?”
這個長相好看的男人心酸又愧疚地回答她:“真的,是真的。”
聽到答案,柯陽芷含著眼淚,粲然一笑。
浩君輕輕捧起女人的臉,溫柔地請求:“跟我回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