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在你麵前,我在劫難逃(1 / 1)

引子四年後,林浩君在書店的書架上看見柯陽芷的第一本小說。

小說的末尾是這樣一句:有些事注定要發生,無論悲喜,除了接受,我們別無選擇。

他看著那句話,內心震撼,若有一股洪流在胸腔中反複激蕩。多少往事撲麵而來,浩君踉蹌坐下,用手緊緊護住胸口。

正文浩君最先注意到的是芷的左手。

那隻手拿起一瓶“綠茶”,手腕上一串水藍色的鏈子發出極輕微的聲響。不知為何,浩君的心竟立時共振般地跟著顫動,細碎的疼痛讓他有點兒眩暈。

那隻手的主人拿著“綠茶”來到收款機旁付錢。等不及交易完成,她就用力擰開瓶蓋,喝了幾口,然後將冰涼的瓶子貼在自己又紅又熱的臉上。身體傾向櫃台,右腳抬起,一副極度渴望休息的樣子。

手鏈的細碎聲音一直在響,浩君認真地聽著,心髒的疼痛仍在繼續,他莫名地低下頭。

過了一會兒,那隻手的主人終於開口:“你們這兒有個叫林浩君的人嗎?”

浩君受了驚嚇似的抬起頭,手中準備找給對方的零錢掉落在地上,叮當亂響。

這一次,柯陽芷看見了浩君的眼睛,那是怎樣一雙眼睛,怎樣一雙眼睛啊!她站在那裏,感覺某種熟悉的氣息開始在空氣中彌漫。恍惚間,浩君的模樣重疊成十六歲時,自己曾傾心不已的白衣少年。她整個人輕微地顫抖,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怕藏在裏麵最深處的名字會突然衝出喉嚨。

天氣很熱,這個小超市裏,沒有其他人。舊式吊扇一圈一圈地轉,扇葉劃破空氣,發出嗡嗡聲。

“你們這兒有個叫林浩君的人嗎?”芷再一次問,語氣輕柔,絲絲入扣。

此時,浩君終於清醒,用手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嗎?我是柯陽芷。”聲音裏帶著欣喜,她伸出手,臉上有淺淺的笑和左頰上的一個酒窩。

浩君也伸出手,兩手交握時,他忍不住握得緊了些。突然發覺失態,慌忙鬆開她的手去撿地上的零錢。

芷邊蹲下身幫他撿,邊說:“是小楊介紹我來找你的。我是要出一本書,不過,還不能完全確定啦。如果談得攏的話就出,如果談不攏就……好了,好了,不管怎樣,我是想在書裏麵加些插圖。小楊說你畫的好,又便宜,所以我來找你。你會答應的,對不對?”她語無倫次地說完最後一個字,也將最後一枚硬幣放在浩君手裏,抬起頭,一臉焦急地看著他。

浩君盯了她一會兒,似乎在猶豫。芷剛要開口求他,浩君突然笑了。他把所有零錢交到芷的手裏,站起來,拿出一張紙,寫了幾個字,放在芷手裏。

芷接過後大聲念:“放心,我會幫你的。”

然後抬起頭,一臉奇怪地問:“為什麼要寫字,你不會說話嗎?”

女孩兒明亮漆黑的雙眼讓浩君心頭一酸。五年來第一次,他突然希望自己是個健全的普通少年,可以用自己並不算動聽的聲音回答柯陽芷提出的每一個問題。可惜——他早已經做不到了。浩君輕輕將頭轉向窗外。樹上的葉子被曬得失去了光澤,偶爾有一輛車駛過鄰街。他努力張嘴蠕動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響,隻好轉回頭,繼續向芷微笑。

芷在一瞬間明白:上天奪去了這個穿白棉布T恤,淺藍牛仔褲的俊美少年的聲音——他是一個不能說話的人。

在回家的路上,芷突然哇哇大吐,嚇壞了周圍的路人,眼淚發瘋了一樣傾瀉而下,來不及阻止。

她記起小楊微笑著說:“見到他你就會發現,浩君是個很特別的人。”她記起浩君俊美的臉以及他永遠無法說話的事實。胸口一緊,險些倒下。

“你是不是中暑了,姑娘?”有人問她。

她蒼白著臉,喃喃地說:“是啊,天太熱了。”

在柯陽芷二十六歲那年炎夏的一天下午,在柯陽芷已經訂婚整整三個月之後,她遇見了林浩君。她知道,她的劫數來了。這一次,她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