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大橋媽正在喂稀粥給長憶吃。見到我,長憶就伸手要我抱。我從大橋媽手裏接過長憶,他便一頭鑽到我懷裏,滿嘴的稀粥全蹭到我的衣服上。他好像感知到了我想離開他似的,將小腦袋貼在我胸口,半天不動。
就在我下不了決心,依依不舍之時,縣教育局派人來調查了石頭和小五家裏的情況,還讓村裏出了證明。村裏人都非常高興,說石頭和小五遇到貴人了,肯定能夠念書了。這事卻讓我感到不安,我怕縣教育局的人來找我調查,或者有媒體來參與調查和采訪,把我被拐和生孩子的事給捅了出去,讓我的家人、同學和所有熟人都知道了。我越想越怕,決定馬上就走,決不回頭。
我讓慧英把石頭他們叫來。長憶正在搖窩裏睡覺,孩子們一過來就圍著搖窩轉。我問他們:“你們喜不喜歡長憶?”石頭、小五、娜娜和慧英都異口同聲地回答:“喜歡。”我用手一個一個地撫摩著孩子們的頭說:“你們喜歡長憶,以後就天天過來陪長憶,和長憶一起玩,好嗎?”小五和慧英說:“好。”娜娜連連點頭,石頭則睜大眼睛望著我,既不說“好”,也不點頭。我問石頭:“你不願意陪長憶?”石頭說:“願意。但我想姐姐能看到我上學。”這小家夥鬼得狠,他話裏有話,已經猜到我可能要走了。我說:“既然上麵派人來調查了,你和小五讀書的事就一定會有人管的。”石頭點了點頭說:“謝謝姐姐。以後,我沒事就來照顧長憶。”
此時,大橋和他的爸媽已經到地裏幹活去了。我告訴石頭他們,我要到鎮上去一趟,要他們看好長憶。孩子們爽快地答應了。
我和以前一樣,沒有帶任何東西,就急匆匆地上了路。一路上,雖然心裏很難受,但是我的腳步一刻也未放緩。到了鎮上,我直奔汽車站。站內停著兩輛大客和幾輛中巴,有不少人在吆喝著拉客,我跟著一名女售票員上了一輛去縣城的中巴車。車上還有一半空位,我找了個單人座坐下,望著車窗外,又想到了長憶。他現在該睡醒了吧。如果沒有看見我,他會不會哭呢?他早上沒吃多少東西,現在肚子肯定餓了,奶粉和大麥粉就放在龕子裏,石頭他們不知找不找得到,會不會衝給長憶吃?我剛才怎麼就忘了交代這些呢?大橋媽不知回家了沒有?……
“沒有買票的乘客請買票!”突然,售票員大聲吆喝起來,我將目光移到車內,車上已經坐滿了乘客。汽車開始啟動了,我好像丟了魂似的,心情難以平靜。售票員走到我的跟前,讓我買票,我猛然站起來大叫:“停車!停車!我要下車!”司機突然一個急刹車,全車人被慣性弄得怨聲載道。我快速跳下車,售票員嚷道:“神經病。”汽車便一溜煙地駛出了車站。
我在車站附近徘徊,腦子在不停地打架,不知道是該離開還是該留下。看著車站進進出出的人流,望著一輛輛遠去的客車,我心亂如麻。突然,我發現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十分眼熟,那不是秀秀嗎?她一個人在這裏幹什麼?我趕緊追過去,那人轉身,我定神一看,原來看走了眼,她不是秀秀。秀秀還在劉家寨,她不可能一個人出來,否則……想到這裏,我忽然記起秀秀托付我的事,她可能正在眼巴巴地等待我給她捎信出去呢。可是,她給我的紙條我早就放失了向,我無法告訴她的家人她的情況。我隻能報警,讓警察來救她。
我在附近找到了一個公共電話,向當地公安機關報了警,告訴了秀秀現在所在的村寨和目前的處境,要求他們馬上去解救她。
放下電話,我又徘徊了一陣,最後還是擱不下長憶,雙腳不聽使喚似的朝回陳家寨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忽然幾輛警車從我身旁呼嘯而過。我立即想到,他們可能是接到了我的報警去解救秀秀的。我想,秀秀馬上就要脫離苦海了,和她的家人團聚了;希望秀秀能夠協助警察找到華華一夥,將他們繩之以法……對了,警察解救了秀秀,秀秀會不會把我的情況告訴警察呢?想到這裏,我突然打了一個寒顫,轉身拔腿就往汽車站跑,正好遇到一輛去縣城的汽車出站,我趕緊攔下……
登上汽車,我的心依然跳得厲害,時不時地朝小鎮方向眺望,看有沒有警車追過來。如果讓警察給“解救”了,我的一生將徹底完了。路上不斷地有人上車下車,我心急如焚。終於,在提心吊膽中到達了縣城。我顧不得疲勞和饑餓,立即轉乘到省城的客車。直到抵達省城,我懸著的心才放下來。這時,我又想到長憶,忍不住痛哭起來。長憶,我的心肝寶貝,媽媽心疼啊,媽媽對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