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明朝萬曆年間,有一個人在京城裏麵居住。他的本領真個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那時京城裏麵,上自王公,下至士庶,沒一個不敬重他。但是他的名字稀奇得緊,叫做瑪竇,他的姓尤其稀奇,是百家姓上沒有的,是一個利字。卻說他為何姓了這個姓,取了這個名字呢?原來他不是中國人,是大西洋有名的大國意大利人。他起初在大西洋坐了海船,起了一陣大風,忽然飄到一個地方,就是中國的廣東省。初到的時候,廣東人看見他那一雙綠眼睛,一個鷹鼻子,不免有些大驚小怪。後來漸漸的熟了,卻甚有意思,慢慢的也能說中國話了。就有一班人,趁個空兒去同他談天。
看見他帶來的東西,都是些圓球,上麵畫著些橫線豎線,不免問他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處。他就講到天上許多星宿的行動,又說道地是圓的。天天在那裏指天畫地,說個不了。大家雖不甚懂,借此消消閑,亦未為不可。恰巧那時明朝皇帝因為欽天監裏缺了一個監正,有一個尚書徐光啟,素來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就把他薦到京裏。他到了京裏,把從前所用的大統曆、回回曆,細細查考。知道他們的法子不準,就用他自己的法子去一算,說道某日要日蝕,某日要月蝕。到了後來,他的說話沒有一樣不準,所以萬曆皇帝就有改用西洋曆的意思。隻因那時正是不太平的時候,把這件事擱起來了。
利瑪竇就安然住下。不知不覺過了一二十年,廣東地方又到了一班西洋人。知道利瑪竇在京,多來靠著他,想做些事業。但是,他們大西洋的國度多是從天主教的,到了京中也就行他的天主教。隔了長久,也有中國人進他的教。直到本朝得了天下,利瑪竇已死,他的徒弟湯若望、南懷仁仍在京中。順治二年,湯若望做了許多測量日月星辰的器具,又上了一本,說今年八月初一日日蝕。照新法推算,應蝕幾分,應蝕幾時,畫成一幅圖畫。皇上看了大加稱讚,就許他行用新法,並即日升他做了欽天監監正。湯若望得了這個恩命,自然喜出望外。那知就惱了一班人。此一班人,就是平常時候專守老法的人。自從湯若望的新法一行,這班人自然不能出頭了,卻亦並不去學他,隻道設計害了他,就可以無事的。順治十四年,就有一個吳明參了他一本,說他推算的法子不準。後來派了許多大臣細細考驗,卻並沒有不準的事。這班人看見弄不倒他,又想了一個計較,說他是外國的奸細,他說的天主教是妖言惑眾,又說他要挖人的眼睛。於是一以傳十,十以傳百,竟同真有其事的一般。恰巧有一個楊光先上了一本,把湯若望參倒。光先做了監正。到了康熙八年,光先說道,今年要閏十二月,被南懷仁一算,卻算出這閏月應該在明年正月。光先自己亦知道錯了,無如曆本已經發出,不能收回,所以皇上大為動怒,把他問了一個斬監候的罪名。又念他年紀已老,赦他的罪。後來光先是死在山東道上。臨死的時候還做了一部書,叫做《不得已書》。書中說的雖然也有些忠君愛國的話,但他指出許多事跡多沒有憑據;況且西洋人的曆法,既然是好,就應該叫他們辦理,就是不要他辦理,也應該自己先把曆法改好,他們也就無法可施了。為什麼倒說道:“寧可中國無好曆法,不可使外國人住在京城。”請問西洋各國何止數千,就使趕了一個人,那裏保得定別人不來呢?即如離中國頂近的,就是俄羅斯。從北京向北出了山海關,過黑龍江,有一座山叫興安嶺。這條嶺的南麵是中國,北麵就是俄國。從前本朝得了黑龍江地方,大兵再向前進就看見一座大城,細細打聽,原來就是俄國地界。這座城名叫羅刹。我們知道是別國地方,就把兵退了。那裏曉得,隻這一退,俄羅斯當做怕他,就一步一步僭進來了,直僭到蒙古布拉特烏梁海南麵。幸虧守黑龍江的兵把他趕去,他才稍有些怕懼。到康熙十五年,正是楊光先做監正的時候,忽然到一個俄國人,叫做尼果賚。皇上特為召見,給他一封書,叫他們不許滋事。那知俄國得了這書,非但不來理會,並且愈加凶橫,直到鬆花江左近。這鬆花江是盛京的要地,豈可任他割據。所以二十一年,派都統彭春帶兵三千阻他的歸路。一麵趁江裏冰解,造了大船,渡過北邊,水陸並進,好容易把羅刹踹成平地。隔了一年,卻又來了許多兵丁,十分利害,而且多用火攻,故一時不能取勝。正在難分難解的時候,有一荷蘭國進京獻貢。這貢使說道,兩國相攻,終非美事。我國與俄國極近,情願做一個中人,勸他罷兵。所以當時就寫了一封國書,交荷蘭國使帶回,寄與俄王。俄王新死,本擬退兵,得這書就派人情願定一邊界,永遠和好。所以二十八年,派大臣索額圖在黑龍江邊界同他立約。鬧了許多時候,才把這界牌說定。從黑龍江往南多屬中國,往北多屬俄國。再說俄國人多用茶葉、大黃,卻並不是本國出的,多要到中國來買,又不肯出錢,不過拿些貂皮等類交易。現在既經和好,就定了一個交易的地方,叫做恰史圖。恰克圖西麵有一個國,叫做厄魯特,向來屬俄國。這時候聽得中國強盛,亦備了許多東西到京來貢獻。皇上亦差兵部郎中圖理琛去報答他。這圖郎中就從俄國西比爾往西,走過許多俄國的地方,畫了地圖,做了一部異域錄,把他的山川風俗詳詳細細都寫出來。那時中俄兩國總算太平。那知到了雍正二十二年,卻又鬧出一樁大事來。下回再細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