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明白的道理,握在手裏的沙,越是用力,流失的越快,反而你鬆開了手,攤開了掌心,還能在你的掌控之中多待一些時間。
可惜,藺瑾謙不明白,她似乎也不明白,才越活越糊塗,越回去了。
她反而沒有才從倫敦回來的時候通透明白了。
想到這點,穆黎不禁輕哂一笑,眼底又蓄起了淚花。
羅赫聽到那一聲極小的笑聲,不禁停頓下來,他遲疑地看向身旁的穆黎,隻能瞥見一個側臉,看不清她的神情,是他說的哪一句話惹得她如此不屑的反應了麼?
羅赫想不通。
再三猶豫下,他決定不再繞那麼多的彎子,把最為重要的東西告訴她,“太太,其實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沒有跟任何人說,哪怕是我的妻子,而我之所以會知道,並非是大少告訴我的,也是一次偶然,不小心聽到了大少和侯少的對話。”
穆黎閉上了眼,她抓了一把沙子,手掌平平攤開,她已經不想再聽那些過往,知道了會怎樣,真想不過是比糊塗更為殘忍的東西,也難怪他要一再追問她是否承受得住。
原來真正承受不住的不是生離死別,而是信任被摧毀的欺騙。
她不想聽,但也沒有打斷,更沒有起身離開,如今她心中茫然,不知前方該去往何處,這海邊就算是因為另外的人而選擇搭建的,也請容許她在這裏坐一坐,因為說真的,除了這裏,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知道該去往哪裏。
終於到了天下之大,沒有她容身的地點,五年多以前失去孩子,失去名譽,失去一切的落魄與絕望又找了回來。
“……侯少很是激動地吼,質問大少難道就打算一輩子隱瞞下去,小小姐將來長大以後,明明親生父親就在身邊,卻要聽從周圍的聲音,認為那是養父才滿足嗎?”
親生父親和養父,區別很重要嗎?穆黎聽到這兩個詞,覺得異常好笑,親生父親又怎麼樣,養父又怎麼樣?她不就是從那樣一條路走來的嗎?
她的養父對她勝過了親生父親,可親生的呢?隻當她是一顆棋子,隨時都準備著一而再地利用她,為所謂的家族獲取該有的利益。
穆德忠,作為生父,他是否盡到過哪怕一天的父親義務嗎?
是親生的,還是收養的,有什麼區別……
慢著——混沌之中,忽然有什麼亮了起來,穆黎看著從手中滑落的沙子,目光忽而一顫,手不禁一抖,那些沙子就全部地灑落而下。
剛剛,羅赫說了什麼?
她猛地轉過頭去,一臉震驚地看著羅赫,她的反應太過突然赫迅速,驚得羅赫瞬間頓住,同樣一臉愕然地看向她。
“你剛剛說了什麼?”穆黎聲線發抖地問,蓄在她眼底的淚花再次翻滾,“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羅赫隻頓了兩秒,立刻明白穆黎所問,他沉吟數秒,長歎一口氣,篤定地說道:“小小姐不是大少收養的,小小姐就是當年您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
淚水又一顆顆地從穆黎的眼眶掉落,她的雙唇不住地顫抖,好像是有話要說,卻又不知要說什麼,隻有那不止的淚水似珍珠一般一顆一顆墜落。
羅赫抿了抿唇,咬牙繼續道出更多的真相,“小小姐實際上是在您離開容城半年後抱回來的,但當時青巒山對於您和大少的婚事還頗有微詞,大少為了給小小姐一個安靜的環境,就下了死命,要所有人隱瞞。
“直到您離開一年左右,才對外宣稱他領養了一個棄嬰。我還記得大少才把小小姐抱回來的那天,我和侯少都在場,侯少一貫調侃地問了一句,他即然選擇為人父親,是否得先給嬰兒起個名。
“大少說單名一個惜字,侯少又是調侃,問他是否此時才知道珍惜的含義?大少沒有回答,可我清楚地看見,大少那倒影在落地玻璃上的雙眼,無聲地掉落下淚滴來。”
穆黎已經徹底混亂,她通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羅赫,眼淚仍在大顆大顆地滑落,可她清楚地感覺到,從她的心底深處,一股寒意在飛速地往外冒。
她忽然害怕,害怕羅赫所說的都是真的。
原來,真的像藺瑾謙擔憂的那樣,她當年拚死都要保下的孩子活著,對她而言,又是另一種回憶的創傷,她又如何去麵對那個小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