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沒有回答,而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掙脫,不讓他有機會衝進大火中去。
——媽媽,快去幫幫伯母吧!瑾謙哥哥回來,如果找不到他的媽媽,他會哭的!
——小勝,你記住,做錯事情是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任何人會去幫一個犯錯的人。
——不!我要幫!我要幫!
大火是張牙舞爪的妖怪,伸出魔爪想要擁抱他,他好似受到了召喚,不知哪來的力量,甩掉了母親的牽製,用盡全身力氣,向著大火衝過去。
——小勝!
身後母親撕心裂肺地呼喊,可那個喊聲卻隻是短暫的一瞬,接著就沒有了。
她好像是被人攔住,不能追上他的步伐,所以連呼喊聲都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幾乎不可聽聞。
有什麼東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頭部,他還沒能跑進大火的懷抱,就已經喪失了力氣。
渾渾噩噩的朦朧之中,他行走在一片白茫茫猶如雲端的空地,四周空無一物,前方卻散發著火光。
他快速地向前走,終於,火光照在了他的臉上,腳下有如雲層般的霧氣忽然消散,他從高空墜落,跌進了冰冷的水流之中。
湍急的水流帶著他四處流竄,將他推到了一條狹窄的甬道。
甬道裏,有人在交流,用冷酷無情、不容爭辯的語氣,憤恨地嗬斥著所有人,就算有人搭話,亦是違背良心的附和。
哦,他聽到了,那是在訓斥他,訓斥他不守規矩,決定將他丟到禁閉室囚禁!
那是他的爺爺,也是下命令用大火去懲罰最美麗伯母、並且不準任何人出手搭救的人!
因為他不聽話,他的爺爺不顧母親的哀求,把他昏迷的軀殼丟進了禁閉室,那裏烏漆麻黑,陰森寒冷,他無助地蜷縮著小小的身體,可神誌異常清醒。
所有微笑的麵孔都是偽善,隱藏在一副副麵具背後的,是最為醜陋的麵孔,殘忍、冷酷、無情、無義……才是他們最真實的樣子。
沒有任何人的打擾,他在黑暗中,和那副昏迷的身體相處了近乎兩天兩夜。
他對那副身體說——
雖然你還小,但是你真的很沒用,你連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了,還被丟在這裏受苦受罰,這樣懦弱的你,從今往後都不要再出現,就讓我去做那些你想做又做不了的事。
……
長久的沉默象征著無言以對,夏楠輕生一嗤,帶著幾分不屑地說:“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求了兩天兩夜,才把你從禁閉室裏求了出來,我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你的變化,我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可那也是因為你!”藺易勝卻出乎意料地反咬,“如果不是你的阻止,我不會一直活在痛苦當中!是你——你找那些所謂的名醫專家來,逼著我忘記那些根本無法忘記的事實!”
“那些東西一直記在心裏,有什麼好處?我那樣做,是不想讓你活在痛苦之中!”
“但我就是因此才活在了痛苦之中!這麼多年來,從未得到解放!”藺易勝低吼著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夏楠,額頭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你那個懦弱無能的兒子,他不敢去麵對,就強行把所有痛苦的記憶丟給我,讓我去背負!
“而你呢?為了實現你的宏偉計劃,每一次在我就要出現,得到釋放的時候,又讓那些混蛋醫生引導著他把我鎖在黑暗的禁閉室內出不來!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從你找那些身穿白大褂的人把我鎖進禁閉室,從你為了爭奪繼承人的位子,鼓動我的父親去和大伯爭奪,而父親不肯,你就咒罵他,把他氣倒!
“從那時,我就開始恨你!恨你的自私,恨你的貪婪,恨你膽小怕事,恨你想要掌控一切不顧他人死活的欲望!”
夏楠怔怔地任由藺易勝責罵,跪在蒲團上的膝蓋已經失去了知覺,她依舊挺直著背,煙霧繚繞,責罵聲字字擲地有聲。
她眨了眨眼,依舊固執地對自己說,她沒錯,是她的丈夫不求上進,願屈居後位,不為兒子著想,她的咒罵是要刺激他,可他經不起激勵,才致使心血堵塞,落下病根。
“你恨我能怎樣,不恨我又能怎樣?這一輩子,你逃不掉的命運,就是注定是我的兒子。”
“是!我是你的兒子!”藺易勝落落承認,深吸一口氣後,他蹲下身,放緩了語氣說道,“你在墓園對我的維護,讓我決定無論如何認下你這個母親。作為母親,我想你應該繼續守護你的孩子,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