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霍地站了起來,雙眼苦痛地望著杜笙,像是在拷問他的良心,“你體會過絕望嗎?你知道絕望是什麼滋味嗎?”
“當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還要數著時間,自我灌輸要堅持勇敢活下去的時候,那就是絕望!”
“你不會知道!因為你永遠都站在正義的那方,從未體會過黑暗,更沒想過要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丟下這一番話,穆黎憤然離去。
辦公室內隻剩下杜笙和舒莞,麵對穆黎突來的質問和怒氣,皆是回以沉默。
誠然,都被穆黎說中了,他們之中,誰都沒有親身經曆過黑暗,更不知道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艱難。
他們,不過是站在正義的一方,眼見黑暗,卻不曾真正地抓住黑暗中行走的人,更不能真正意義上把他們帶到光明中來。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在驅逐黑暗。
哪裏有黑暗,就去哪裏驅逐,有的地方可能是徹底驅逐了,但有的地方反反複複。
好比,這一座容城。
五年前的荒野殺人案不了了之,緊接著青巒山的命案還沒有調查清楚,藺家寰宇有出了商業犯罪,現在,藺家四少還喪了命。
這一件件一樁樁,除了荒野殺人案沒有明確的指向,每一件都和藺家密切相關。
和這一座城市的根基密切相關。
“哢嚓”一聲響,是杜笙點燃了一根煙,他坐在辦公桌椅內,隻吸了一口,就任由煙夾在兩個手指間慢慢燃燒。
他本來想要幫一把穆黎,既然已經確定當年的事情和藺家有關,那就把真相連根拔起,這樣一來,真相大白。
她所受到的傷害也會找到債主。
可如今她卻叩問他,他不知道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有多艱難,有多痛苦,有多絕望。
“嗬……”杜笙極輕地斥了一聲,淡淡一笑卻更像是輕輕一顫。
舒莞還坐在遠處,一動也沒有動,她也沉浸在了穆黎的那番話之中,丟失了方向,甚至忍不住開始懷疑,這些年來自己所做的究竟是什麼?
作為一個心理學者,她真正意義幫助過的人有多少?真正意義上的幫助有多少?
接下來要怎麼辦?
……
潮水漲了又退,退了又漲,一遍遍地衝刷著海邊的沙灘,沙粒被洗成了白色。
就好像是一天一天到來的二十四小時,每一次都能從空白開始,該怎麼寫該怎麼塗,似乎是自己掌控,可往往都是日複一日相同的循環。
猶如這無聊往複的潮水。
猶如六年前來到容城,孑然一身,六年後再回來,同樣的兩手空空。
曾經陪著一起來的母親走了,阿明也離開了,就連曾經有過的孩子也沒能留住。
這不是無聊的往複是什麼?
唯一多的了,不過是知曉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原來,他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兒。
那個女孩兒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藺荀泰說,她長了一雙特別明亮幹淨的眼睛,就像是清晨還沒蒸發的露珠。
露珠是多麼的晶瑩剔透,那她該是多麼的招人喜歡。
難怪,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對她點念不忘,之所以佛珠不離手,大概也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是想要為她的亡靈祈福,請求佛珠保佑,下輩子她能夠平安快樂走完一生吧?
海浪越來越平靜,穆黎信步沿著海邊走,曾經看到單純覺得是地勢優越的美景,此刻再映入眼底,不由得打起了問號。
梨花溪是他在車禍以後,離開青巒山花重金圈下的一塊土地。
容城這麼大,為什麼偏偏是這樣?就算環境幽美,可太過偏遠,出行不便,是否也是和某個人有關?
走著走著,有些東西忽然從穆黎的腦海一閃而過。
那是黑暗之中的一道白光,那道光就好比天空的閃電,隻在短瞬出現,卻分明又照亮了什麼。
她想起那個晚上,她悄悄溜進了藺瑾謙的書房,打開榻榻米的瞬間,她看到了一些衣物,那是女人的衣服。
緊接著藺瑾謙突然歸來,她沒能看仔細就匆忙躲到了窗簾背後。
那些女人的衣服,是她的嗎?是那個女孩兒的嗎?
回來的路上,她細想梨花溪的種種,從不曾看見和別的女孩兒有關的物品,還心想藺瑾謙把她藏在了內心最深處,因此不需要任何物品來留念。
原來是她想錯了,再深沉的思念,總歸要有個寄托。
可是,她叫什麼名字?
那一定是一個美麗動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