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說:“太太,車子在那兒停著呢,上車吧?”
“Where-are-you-going,Madam?I-can-give-you-a-ride.”
“I-wanna-go-home.Can-you-take-me-home?”
她想回家,這麼多年以來,她隻有這一個心願,不管過了多久,她都是一樣的回答。
哪兒都不去,隻想回家。
回家有母親蒸好的紫米年糕,有養父從荷花塘裏打撈來的清香魚兒,還有阿明悄悄采摘的朵朵蓮蓬……
那是她的家,是她一直想回去的家。
“太太?”耳邊又響起羅赫的低喚,穆黎轉過臉去,靜靜地凝視著他隱約焦急的臉,“羅特助,你還記得當年你送我去機場時,問我的問題嗎?”
羅赫心中一驚,方才他才想起,又怎麼會不記得?隻是不知好端端地提起那一茬做什麼?
掩埋下擔憂,羅赫點了點頭,“記得。”
“那你記得我怎麼回答你的嗎?”
“您說……”羅赫遲疑,有些難以說出,可接著穆黎卻已一字不差地道出:“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
羅赫垂眸,暗暗地歎了口氣。
又聽到她忽而女聲輕揚,卻又倍加苦澀地說道:“我現在也有這樣的感覺,可是,不是我不要了,而是我要不起了,沒什麼我還能要了。”
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您還有大少”硬生生又吞回了肚裏,羅赫皺緊了眉頭,卻是無言以對。
穆黎舉步向前走,迎著風,向著小區前方的空地走去,她的聲音吹散在風中。
“母親走了,穆家敗了,阿明也不知去了哪兒,短短的這一生,卻也像是碌碌一場到頭空,你說人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母親,你告訴我,好嗎?
下雪了,媽媽,你在天上看到了嗎?小鎮的冬天從不下雪,依舊是暖意洋洋,你說你最愛大雪紛飛,說那銀裝素裹的冰雪世界宛如童話,如今,你還喜歡嗎?
倒映在玻璃窗上的眸子愈加暗沉,目光隨著那抹身影的移動而移動,車外的世界雪花飛舞,從柳絮大小的碎片變成羽毛般飄落,漸漸掩蓋了細細的雨絲。
容城的雪一貫如此,從默默無聞到掌控全場,不過眨眼之間。
隻是迎著風雪的那抹身影要走向哪兒去?她那茫然淩亂的步伐,又透著格外的堅定,一如她這些年來走過的路。
她這些年在英國過得很艱難,他都知道,他讓羅赫定時彙過去的錢,她一分不動,實在揭不開鍋,寧願和同學導師借也不肯,等拿到打工的工資再歸還,也不肯用他彙過去的。
每逢冬季,她就會像這樣,獨自走在倫敦的街頭,迎著風雪,一步一步漫無目的地走。
五年來,他從沒去過英國,也沒到過倫敦,關於她的一切,他不敢去問也不能問,但羅赫多少知曉他的心思,會透露一些給他。
如今在看到她這樣,他的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倫敦的街頭,她隻身行走到白雪的畫麵。
“太太!”
思緒漸行漸遠中,前方陡然傳來羅赫一聲疾呼,藺瑾謙猛地回神,卻見那抹身影迎著風雪倒了下去!
他幾乎就要拉開車門,可手掰動車鎖時,眼見了羅赫飛快跑過去將她扶起,他又硬生生止住了所有動作。
白雪飛舞著,羅赫抱起穆黎,快步走到車子旁,後座的車門打開,他傾身將穆黎放了進去。
她已昏睡不醒。
“怎麼回事?”藺瑾謙凝著她冰白的小臉,擰眉沉問。
羅赫如實說道:“太太應該是太累了,這一天之中發生了諸多變故,她很難承受得住。”
藺瑾謙輕輕攬起穆黎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她渾身僵冷,臉上沒有血色,就連垂落的雙手都是蒼白的,手背青筋透出。
羅赫坐進了駕駛座,發動了引擎,調轉方向前,他猶豫著終是說道:“太太暈倒前說,趙女士沒了,穆家也敗了,就連秋明都不知所蹤,短短這一生,不過是一場碌碌到頭空,她問我,人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那凝著穆黎冰白臉頰的眼一刹那暗潮洶湧……
……
黑暗中又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男人的腳步聲,緩慢而堅定走到她麵前,他的氣息溫熱,貼在她耳邊,他的雙手冰涼,覆在她的肩頭。
“花開了,小優,你看到了嗎?”
不,她不是小優!阿勝,你在哪兒?
“我們去看滿山花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