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1 / 2)

蘇越不知道老家夥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

他和老家夥沒有任何交情。

不僅沒有,對這反複無常的太監的印象還非常糟糕。在他看來,就算老家夥半夜害怕,睡不著,想和人說說話,甚至哪怕是想和人掏心窩子,也完全沒有必要和他說這些。

如果這個故事真實發生,並非杜撰,那就毫無疑問,定然是大太監汪賢,最大的一個秘密。

一個手握權柄,能夠代表帝國出訪他國的太監,弄到最後竟然不是帝國人,如果這個秘密捅出去,那將是多大的簍子?

蘇越都有些不敢去想象。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可以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甚至不知會牽連多少人的秘密,老家夥竟然在這難以入睡的夜,對一個毫無交情的少年說了出來。

蘇越很想認為這是假的,然而魏大柱的故事裏,透露出來的那股深深的悲情、絕望,以及老家夥微微顫抖的雙手,和微光閃爍的老眼,都使得他很難認為,這個故事是憑空杜撰出來的。

於是,聽完老家夥說的故事,又沉默了許久後,他才抬起頭來,神情複雜的看著老家夥,“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汪賢微微一笑,眼底透著一股極其濃鬱的無奈與悲哀,說道:“都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沒想到咱家竟然還能記得這麼清楚。自從走進淨身房,走進深宮那一刻起,咱家便以為已經徹底斷絕了過往,而這些年,從掃地倒恭桶的小蝦米做起,咱家沒少受罪,也根本不曾有多餘的時間,去思憶過往的痛苦,等到後來終於熬出頭,成了無數閹人眼裏的大菩薩,有了滿堂滿地的孝子賢孫,咱家也幾近將這些事情全忘了。所以實在沒想到,一重新踏上王朝的土地,就竟然全都想了起來。”

隨著將自己最大的秘密道出,老家夥的身份,也從帝國的大太監,變回了王朝曾經的子民,不再冠以官方稱謂,而是說成回了王朝,“唔,或許是想起了數十年前,我親手砍斷此生唯一的愛人的脖子時,那那種被掏走了一切的感覺吧。”

看著對麵神情微惘的少年,老家夥搖頭一笑,接著說道:“其實……她應該沒有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對咱家也應該還有那麼一絲感情,隻是她不肯再和我過苦日子,這是肯定了的,也知道這樣糾纏下去,咱家不會有好結果,所以才對咱家說那些絕情的話,想讓咱家知難而退,再也不要出現。”

“但是,她沒想到說了這些話後,失去理智的咱家會殺她。”

似乎再次回想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那個場景,老家夥的眼神又逐漸黯然了下來,“當咱家掏出刀子的那一瞬間,她害怕了,眼裏全是恐懼,想要求饒。但咱家已經起了殺心,又怎會讓她求饒的話說出口,於是她剛剛張開嘴,咱家的刀就已經砍進了她的脖子。”

“然後,她看咱家的眼神變得非常奇怪,似乎根本不相信,咱家真的會殺她。”

“但是,這就是真的呐。”

顯得尤為痛苦,又略帶一些瘋狂的冷笑兩聲,汪賢說道:“咱家發誓,看著她眼睛裏的惘然與絕望,咱家當時沒有任何一絲悔意,一點都沒有,反而覺得異常惡心。”

“因為她當時張著嘴,捂著脖子,吐著帶血的舌,發出奇怪的聲音。”

“這讓咱家想到了,她在她與咱家的家裏,在她與咱家的床榻上,和與咱家稱兄道弟的人翻雲覆雨,甚至含著他那玩意兒時的場麵。”

“這讓咱家異常惡心。”

“於是,咱家衝她腦門上再砍了一刀。”

“然後,咱家終於不用再看她恐懼絕望的眼睛了,全被鮮血汙了去。”

“再然後,咱家砍下她的頭。一手拽著她的身體,一手提著她的頭,走到了後院的水井。其實當時咱家想找個糞坑的,隻是時間緊迫,實在找不著糞坑,就隻能讓她泡進水裏了。”

“當時,那個院子大大小小十幾口人,但是無一人敢攔咱家,甚至連哭喊都不敢。”

“然後,咱家在一個真正同情咱家,可憐咱家的朋友的幫助下,逃出了風陵城。”

收起那略顯瘋狂的淒楚笑容,老家夥再道:“說起來小兄弟你可能不大信,但是,親手殺掉最愛的人後,咱家沒有一絲後悔過,也沒有再想她。隻在帝國邊境的那個村子裏,即將和村子裏的人一起死去時,才模模糊糊的,好像看到了她。”

“當時咱家就在想啊,一切終於結束了。如果真有地獄世界,那麼在那裏,咱家應該能與她好好過日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