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殺豬的女兵(4)(1 / 2)

無論繞多大的圈子,最後總要回到最關鍵的這個問題上:怎麼會動了刀子?

她無奈地看著老警察,知道沒人會相信她的話,誰會相信一次沒有衝突,沒有預謀的行凶?

你少來!丈夫差點把她甩了個跟頭。我他媽的就不信了,今兒個老子不讓你見識見識,你還真就不知道馬王爺到底長了幾隻眼!丈夫踉踉蹌蹌地奔向酒櫃,伸手就拎出來了一瓶二鍋頭。

她衝上去,從丈夫手裏把瓶酒奪了下來,說,你不能再喝了。丈夫說,你憑什麼不讓我喝?我能喝!

她說,我知道你能喝,能喝也不能這麼喝呀,喝多了傷身體。

身體?丈夫忽然沒來由地衝動起來,拍著胸口說,老子身體好著呢,沒病!

她說,身體好也不能這麼喝呀。丈夫說,你不相信我沒病?

她說,我相信。

你不相信,丈夫說,我看出來了,你根本就不相信!她說,我再相信也不能由著你這麼喝呀?

丈夫就說,你看我沒說錯吧,你就是不相信!她說,那我怎麼說你才能承認我相信?

怎麼說都沒用!丈夫湊到她麵前說,我告訴你,我真的沒病,我什麼病都沒有,你得相信我,我有診斷書,我明天就能把診斷書拿來給你看。

好吧,她無可奈何地說,明天看你的診斷書,那你今天先別喝了。丈夫說,那你相信我沒病了?

她說,你不喝這瓶酒,我就相信你沒病。丈夫說,那我就不喝了,你喝。

她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喝酒。會喝水不?丈夫問。

她心裏一沉。

會喝水就會喝酒。丈夫把酒倒進了她的搪瓷缸子裏,然後推到她麵前說,喝,跟喝水一樣,用嘴,一口一口地喝。

沒什麼可懷疑的了,丈夫連說出的話都跟班長一模一樣,她明白丈夫為什麼非要逼她喝酒,為什麼非要把酒倒在這個缸子給她喝了。她默默地捧起搪瓷缸子,輕輕地撫摸著邊沿掉瓷的地方。她熟悉這個缸子,熟悉這個缸子上的每一道劃痕和每一處破損。手捧著這隻裝滿了白酒的缸子,聞著散發出來的濃烈的酒香,她一下子就被拉回到從前那些已經離她很遙遠了的日子,心中不禁充滿了絕望。

我不想喝,她說。

不想喝就說明你不相信我,丈夫蠻橫地說,你不想喝,那,那就……我喝!你真的非逼我喝了這些酒?她懷著最後的一線希望問。

丈夫醉眼蒙矓地看著她說,你喝,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喝酒,到底能……喝多少酒……眼淚突然從她的眼裏湧了出來,不是一條條一線線,而是一層層一片片,瀑布般從她的臉上奔湧下來,把所有的哀傷和希望全部淹沒了。

她冷冷地看了丈夫一眼,突然舉起缸子,仰著頭咕咚咕咚地一口氣把酒喝了個精光。

喝完再看丈夫時,竟發現丈夫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不知道自己呆呆地坐了多久。她隻記得自己又體會到了那種熟悉的微醺的感覺,頭有些發脹,太陽穴兩邊打鼓一般“咚咚咚咚”地敲響著,敲得她渾身燥熱。每一個細胞好像都被鼓聲給敲醒了,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鼓槌給點燃了,整個人像被激活了一般進入了一種躍躍欲試的亢奮狀態。

渴,嗓子眼兒裏火燒火燎地還想喝點什麼。她左右看了看,把剩下的酒都倒進搪瓷缸裏,一仰脖全部喝了進去。

她看見了那把刀,那刀正靜靜地等待著她。她拿起刀試了試刀刃,起身拎著刀走了出去。

一見她出現了,周圍觀摩的人群立刻就安靜了下來。她知道,此刻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視著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她的心裏湧動起一種久違了的備受關注的興奮。她開始用目光尋找那隻捆好的豬,但卻沒有找到。這讓她很詫異,她殺過那麼多次豬,從來都是男兵把豬抓住,把豬捆得結結實實之後,再喊她來捅那最後的一刀。可這會兒男兵們怎麼都不見了呢?她忽然明白了,男兵們都走了,他們不幹了。男兵們總是替她抓豬捆豬讓她來殺,結果榮譽都給了她一個人,從來都沒有男兵們的份兒,他們一定是不願意再這樣繼續下去了。隻好自己去抓豬了,她的心裏不免有些發慌。她看著那些豬,那些豬也在看著她。忽然,一隻豬睜大眼睛喊,幹什麼你?把刀放下!

她有些發愣,這個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熟悉。她不想把刀放下,但不知為什麼這個熟悉的聲音對她有一種很強的約束力。正在她猶豫著是不是該把刀放下的時候,聽見那個聲音又說,說你多少次了,沒事別玩刀!這下她聽出來了,是她的丈夫!可她的丈夫為什麼要用豬的麵目說話呢?她使勁兒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仔細一看,眼前果然是自己的丈夫,這才鬆了口氣,乖乖地把刀放在了桌子上。丈夫重新閉上了眼睛,翻過身來繼續睡覺,嘴裏還嘟囔了一句,像個殺豬的似的……

殺豬的,這話像刀子般猛然刺中了她。她呆呆地站在那裏,感受著鋒利的刀刃穿透了自己心髒,感受著心髒痙攣著發出陣陣的絞痛……丈夫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了,其實丈夫早就知道了。這樣也好,她想,她再也不用瞞天瞞地地過日子了,反正這種日子她也過累了,過夠了,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她企圖用雙手捂住疼痛的胸口,卻發現那個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窟窿。她趕緊低頭看去,不由大吃了一驚——透過那個大窟窿,她看見了許許多多瞪著黑色小眼睛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