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紅生辭別西苓,即至方家。方老安人與方蘭,十分恭敬,備陳前日負盟之愆。紅生笑而不答。遂到方公墓上祭拜,以謝當日知遇厚情。
旋到何家,拜見已畢,即取沈家庚帖,遞與何馥道:“此是敝友沈西苓之妹,年方二八,才貌雙全。隻今西苓現為工部員外,與弟乃是莫逆至交,為此特來與老舅作伐。”何馥道:“感蒙老姊丈盛情,自當拜領。”便即擇日納采,即於是秋完姻。當花燭之夕,紅生與媚娘同去賀喜。隻見二位新人,長短適均,容色相敵,翩翩然一對佳夫婦也。乃作詞以賀之曰:
天上玉梅清瘦,院外笙歌迭奏。青鳥度藍橋,卻喜仙郎成就。知否?知否?就裏春光暗透。
——右調《如夢令》
次日紅生歸去,聞知曹士彬在項工部家設帳,便同沈西苓,何猗蘭前去拜望。曹士彬見二生俱躋貴顯,大笑道:“二三子俱已作雲中人,隻愧我這領破青衫,不知幾時脫下。”其年蘇州提學考取童生,紅生即為何馥寫書作薦,何馥便獲入泮。既而又聞,報到沈西苓升了戶部侍郎。紅生即持刺往賀。坐席未定,又見京報人報著,紅生亦升了兵部左堂。遂即並轡至京。次年何馥科舉入場,正值項工部主考,出京之時,曾受紅、沈所托,遂領了南直鄉薦。曹士彬與項工部有賓主之情,亦得與榜。
紅生在京,忽一日報到,揚州都督莊偉人,將本職印章,並自身所用甲胄,及謝表一緘,掛在無雙亭上,竟向終南山修道去了。紅生對沈西苓道:“莊偉人進退希奇,其視富貴功名,渾如空花野草,真是大丈夫作為,使我一聞此信,頓覺宦情灰冷。竊念小弟與兄,既已功成名遂,亦當知止,步其後塵可也。”沈西苓道:“仁兄所言,與弟意吻合。若不急流勇退,竊恐宦海無邊,終遭複溺耳。”兩人即日上疏,致仕而歸,一同到家。
紅生孝事父母,親奉甘旨。三位夫人,琴瑟調和。那淩霄因有數幸之情,令充下陳。自此,吟風弄月,行東追歡,俱不消細說。
光陰如箭,倏忽間過了三載。忽一日,有一道士闖進大門,管門的攔阻不住,竟被他走入中堂。管門的連忙傳稟進去,紅生帶了仆從,出來一看,隻見那道士:赤麵碧眼,草履籜冠,背上橫著一把劍兒,破衲中露出兩臂毛長寸許,舉動古怪,竟不像個咬菜根的。紅生問道:“老師父從何到此?”那道士道:“我當初原是個殺人的祖宗,今做了怕死的菩薩。老擅越就不認得了麼?”紅生聽說,到也驚疑起來。便留坐問道:“敢問師父,可是化齋麼?”那道士大聲道:“我不為化齋而來。”便於背上解下寶劍,說道:“這件莽東西,久已用不著了。謹此奉璧。
”紅生接過手中,仔細一看,才曉得就是莊偉人。慌忙與他相見。施禮,看坐道:“莊兄,隻聞你棄官入道,誰想尊容改變,令小弟一些也認不出了。”即命廚下置酒款待。莊偉人道:“貧道隻為還劍而來,山中白雲,限期相候,不及奉擾了。”紅生因叩請長生之術,莊偉人道:“內丹外丹,都是不容易的功夫。你要益壽延年,隻把廣成大仙十二字的題目做起。”紅生道:“怎的叫做十二字題目?”莊偉人道:“必淨必清,無勞爾形,無搖爾精。這便是十二字的長生妙訣。”紅生又挽住問他居住何山,莊偉人揮手道:“三年前還有止息之地,近來無有安頓處了。”言訖,飛步而去。
紅生自此清心寡欲,同著三位夫人,共修積氣累精之術。後數年,沈西苓過訪,見紅生容顏轉少,因問道:“仁兄別後,反覺少年了。”紅生便道及莊偉人送還寶劍,並傳十二字的仙訣。沈西苓請出三位夫人,看了一看,不禁大笑道:“足下愛花,今更能養花,而因以自養。直是寶惜造化的手段。”因繪其齋額曰:“寶玄齋。”後紅生徙居村僻,匿隱姓名,隻自稱寶玄居士。
看官們,隻這一套故事,業已講畢。在下的還有幾句後文。人都道紅生隻一把寶劍,做出許大規模。分明是英雄虧著寶劍。若論寶劍,落在莊偉人手裏,做出許大局麵,許大功名,卻還是寶劍靠著英雄。這怎麼說,總之是紅生送得不差,所以有了這本故事。說來到底是古人兩句道得好:
紅粉贈與佳人,寶劍傳與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