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桶蒙特裏亞白葡萄酒(1 / 3)

福圖那托對我百般傷害,我都盡量忍氣吞聲。不過一旦他膽敢侮辱我,我就要發誓報複了。您是熟知我的脾性的,總不會當我隻是說一說嚇唬人。總有一天我要報仇雪恥。這個念頭堅若磐石。既然主意已定,就沒想著會有危險。我要讓他吃夠苦頭,而且不留後患。複仇的反得報應,這筆賬就是沒了清;複仇卻不讓仇家知道是誰害他,這筆賬同樣沒算清。要知道,我的任何言行都沒讓福圖那托懷疑是居心不良。我依舊對他笑臉相迎,但如今我可是笑裏藏刀,一心要宰了他。不過,他可沒察覺到這一點。

在別的方麵,福圖那托這個人令人尊重,甚至是懼怕。可他有個弱點,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品酒的高手,一直為此洋洋得意。意大利人中,幾乎沒人有正經八百的鑒賞家氣質。他們的熱心多半為了隨機應變,以詐騙英國和奧地利的大富豪。說起繪畫和珠寶,福圖那托和他的同胞一樣,隻是誇誇其談,但說到陳酒,他就不矯情了。隻要有可能,他總會大批量買進意大利葡萄酒。在這一點上我跟他大致相同,我也是內行。

在一個熱鬧的狂歡節之夜,我在暮色四合時分的時候碰到了這位朋友。這家夥扮成小醜的樣子,身穿雜色條紋緊身衣,頭戴係著鈴鐺的圓錐形帽子。看見他,我非常高興,不由得想握住他的手,久久不放。因為他的酒喝多了,他跟我搭起話來無比熱情。

我對他說:“親愛的福圖那托,真是幸會。你今天的氣色真是好極了。我弄到一大桶白葡萄酒,可我不放心。”

“怎麼?白葡萄酒?”他說,“一大桶?不可能!在狂歡節期間哪裏弄得到它?”

“所以我不放心啊,我真是蠢得該死,”我答道,“竟然沒向你討教就把錢全付了。找也找不到你,可我又生怕錯過一筆買賣。”

“白葡萄酒!”

“我不放心。”

“白葡萄酒!”

“我一定要搞清楚!”

“白葡萄酒!”

“既然你有事,我去找盧克雷西。隻有他才能弄清楚。他會告訴我……”

“盧克雷西分不清白葡萄酒和雪利酒。”

“可有些傻瓜愣是說他的味覺跟你不相上下。”

“快,咱們走。”

“到哪去?”

“去你家地窖。”

“老兄,這可不行。我不能瞧你心地好就麻煩你,看得出,你有事。盧克雷西……”

“我沒事。走吧。”

“老兄,真的不行。有事沒事倒不當緊,就是冷得要命,我覺得你受不了。地窖裏潮濕難耐,四壁都是硝石。”

“冷算不了什麼。還是走吧。白葡萄酒要緊。你怕是上當了。至於盧克雷西,他根本分不清雪利酒和白葡萄酒。”

說著,福圖那托就架起了我的胳膊。我戴上黑絲綢麵罩,裹緊短披風,任由他催促著打道回府。家裏一個仆役也沒有,都溜出去歡度佳節了。我跟他們說要到次日早晨才回來。我還清楚得指令他們不得出門半步。我非常明白,這樣的指令,足以讓他們在我一轉身的當口,馬上就一個接一個走光。

穿過幾個套房後,我們來到了通往地窖的拱廊。我從燭台上取了兩個火把,把其中一個給了福圖那托。我恭請他舉步。我們走下一座長長的回旋樓梯,在此期間我時不時地叮囑身後跟著的福圖那托多加小心。終於下完了樓梯,我們兩個並排站在了蒙特裏索府邸地下墓穴的濕地上。

我的朋友步態踉蹌,他一跨步,帽子上的鈴鐺就叮當作響。

“那桶酒呢?”他問道。

“在前麵,”我說,“當心洞牆上一閃一閃的白色蛛網。”

他轉向我,醉意蒙矓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我。

“硝石?”他終於發問道。

“硝石,”我回答說,“你咳嗽多久了啊?”

“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呃嗬!”我那可憐的朋友咳得半天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