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暴斃街頭,懷疑死因為腦瘤破裂引發的腦出血。
然而,沒有人去留意那些令人不快的新聞。的確,為什麼要讓於己無關的事情破壞難得的好心情呢?
米楠在廣場上隨處可見的流動攤販那裏買了一束白色百合花,小心地捧著,向廣場中央的紀念碑走去。
米楠一直都知道,方木有定期來這裏拜祭戰友的習慣。她也曾經在英雄廣場等了很久,期待能在這裏與方木再次相遇。然而,每次都是失望而歸。但是這並不重要,因為這裏有方木的氣息,這就足夠了。更何況,來英雄廣場,也已經成了米楠的習慣。
它還在那裏。粗糲。黝黑。樸實。淩厲。
米楠把百合花放在鋼錠下的大理石基座上,仔細地擺好,然後繞著紀念碑,緩緩地走動了一圈。當她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始終集中在地麵上的足跡的時候,不由得啞然失笑。
有些銘刻在靈魂深處的東西,無法戒除。無論是職業本能,還是愛情。
隻是連米楠自己都難以想象,如果能看到那雙四十二碼半,右腳略內八字的足跡,會有多麼高興。
她回到大理石基座正麵,蹲下身子,開始擦拭和清理。很快,大理石基座變得一塵不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鐫刻其上的三個名字也分外清晰起來。
米楠背靠著鋼錠,坐在大理石基座上,立刻感到身下暖暖的溫度和身後有力的支撐。這讓她感到安全和放鬆。她曲起腿,抱著膝蓋,靜靜地看著身邊走過的人。
這是再尋常不過的秋日,沐浴在陽光下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人。偶爾有人從這裏走過,好奇地打量著巨大的鋼錠和靠坐在旁邊的年輕女人,或者停下腳步看看大理石基座上的說明文字。肅然起敬者有之,無動於衷者有之。大多數人都在短暫停留後,又匆匆而過,各自奔赴生活中的下一站。
他和他們的犧牲,似乎改變了這個城市,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然而,這並不重要,就像他和他們,從來不曾指望能在其他人的記憶中占據任何位置,哪怕是小小的一角。
一切隻是他和他們的選擇。
米楠看看手表,站起身來。剛邁出幾步,她想了想,又折返回來,試探著把耳朵貼在鋼錠上。然而,她能感到的,隻是粗糙的鏽跡和恍若無物的寂靜。
米楠苦笑著搖搖頭。也許,她始終無法直抵方木的內心,就如同此刻,她不能體味他的感受一樣。
米楠跳下基座,轉身向廣場外走去。突然,一陣微風從身後吹來,她立刻感到衣襟在輕輕擺動,馬尾辮梢掃在脖子上,仿佛有人輕輕按住她的後背,推著她向前走。
旁邊的樹枝也輕輕地搖晃起來,依舊泛著綠色的葉片彼此摩擦著,在潮水般的嘩嘩聲中,她清晰地聽到,那巨大的鋼錠發出陣陣轟鳴,像呼號,像怒吼,像鼓勵。
米楠沒有回頭,隻是捏緊拳頭,加快了腳步。同時,潸然淚下。
中國刑事警察學院地處遼寧省沈陽市,既是全國刑事科學技術基地,也是米楠在此學習了兩年的母校。這次重返校園,主要的任務是將一起疑難案件的足跡樣本交由學院的專家分析檢驗。痕跡檢驗係的姚教授是米楠當年的指導教師,也是受托的專家之一。他熱情地接待了米楠,並協助她辦理了委托手續。眼見時間尚早,姚教授提出要請米楠吃午飯,米楠接受了邀請,不過堅持要在學院的食堂。
飯菜還是那幾樣,味道也依然不敢恭維,難得的,是那種熟悉的感覺。飯吃了一半,姚教授就接到了臨時會議通知,不得不提前離開。米楠獨自坐在食堂裏,一邊打量著身邊那些穿著學警製服的年輕學生,一邊把盤子裏的飯菜慢慢吃完。
不知道這些小家夥們為什麼要做警察,是為一份衣食無憂的工作,還是出於對這份職業的熱愛?米楠記得自己在大學畢業時就毫不猶豫地報考了C市公安局,隻為了能再見到那個警察。
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一個城市的空氣,穿著同樣的製服,成為他那樣的人。
想到這裏,米楠輕輕地笑了笑,也許那家夥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到底影響了多少人。
時間已近中午,食堂裏的學生也越來越多。看著那些端著餐盤,四處尋找座位的男女學生,米楠起身讓出位置,然後把餐具送到回收處,走出了食堂。
回到停車場,米楠從後備箱裏拿出一個裝滿衣服和零食的包裹,向學生宿舍走去。
邢璐參加了今年的高考,並被中國刑事警察學院錄取,成為刑事偵查係的大一新生。米楠這次回母校,也想順路看看這個小師妹。可是,到了學生宿舍,卻撲了個空。邢璐的室友告訴米楠,邢璐去犯罪心理實驗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