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快幫你找。”

“好。”廖亞凡站起身來,光著腳向臥室走去,走到門口,她手扶門框,似乎有些難為情似的說道,“那……謝謝了。”

廖亞凡的要求讓方木感到欣慰,同時也有一絲隱隱的自責。這幾個月,方木把她收留在自己家裏。但是,也僅僅是收留。在他心中,這個女孩刁蠻、任性、歇斯底裏,就像一個隨時可能爆發的炸彈,隻要廖亞凡不出去惹是生非已是萬幸。至於這個女孩的人生之路該怎麼走下去,他壓根就沒有幫她規劃過。且不說那個他一直試圖回避的結婚的承諾,方木甚至從未把廖亞凡當做一個和他一樣的常人來看待。他所做的,僅僅是為她提供吃穿住行,至於別的,他似乎不曾考慮過,也近乎下意識般地認為不必考慮。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廖亞凡和一個動物有什麼區別?難道曆經數年的尋找,就是為了讓她過這種渾渾噩噩的生活麼?

如今,這個被自己當做動物一般“飼養”的女孩提出要去工作,更讓曾經信誓旦旦要為其負責的方木感到汗顏。

不能用所謂工作太忙作為借口,方木不得不承認,自己為廖亞凡所做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突然間,方木睡意全無,出於興奮,更是為了平息那份內疚,他開始琢磨適合廖亞凡的職業。

一口氣想了十幾個,連參加自學考試之後考研都想到了。當方木意識到自己越想越離譜的時候,他起身去拿煙——得讓自己冷靜下來。

剛走到餐桌前,方木的餘光卻瞥到桌下的一樣東西。

是那張水囊的照片,估計是廖亞凡找煙時翻出來的。

他把照片扔在桌子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一邊吸煙一邊下意識地打量著那張照片。

漸漸地,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灰黑色的水囊平鋪在地麵上,尚未幹涸的水漬在閃光燈下反射出一塊塊光斑。雖說經過改造,卻看不出太多邪惡的味道,更難以想象它曾是一個大活人的葬身之地。

在水囊的中下部,有幾個隱隱約約的勾畫痕跡,仔細分辨,似乎是一些數字。在灰黑色的尼龍橡膠布上,這些黑色的數字很不顯眼,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過去。

方木知道,有些銷售者為了區分產品的批次、產地、數量,甚至是購買者的電話號碼,便會在產品上標注一些符號。特別是這種生產工具,不要求外觀美觀,隻強調實用性,在上麵直接標注實屬常見。但是,如果這些數字不是生產者或者銷售者標注的呢?

換句話來說,如果是凶手在上麵書寫的呢?

那麼,當凶手麵朝水囊站立時,在腳踩那片水漬的同時,也許就在水囊上寫下了那些數字。

如果這些推論成立,那麼,這些數字一定具有某種象征意義,並且對凶手十分重要,以至於他要將這些數字公開展示。

必須要查明這些數字,不管是基於哪種可能,也許都是重要線索。

想到這裏,方木忽然意識到自己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案子上了。這讓他更加自責。

廖亞凡好不容易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也是自己彌補之前的忽視的最好機會。無論如何,當務之急都是幫她解決工作問題。讓廖亞凡回到正常的生活之中,也不枉自己苦苦尋找了她這麼多年。

方木的腦子又快速運轉起來:收銀員?文員?家政服務?護工?還是開個小店……

他的臉上慢慢展露出一絲笑意。這種急切,這種焦慮,是讓人心情愉快的。

查找水囊來源的工作十分困難。楊學武帶著一隊人,馬不停蹄地接連走訪了本市數家生產水囊的企業,卻一無所獲。這種水囊的麵料和形狀本來就大同小異,加之被改造過,又沒有任何可供辨識的標記,這些企業都不能確認水囊是自己的產品,更無從查找購買者。

局裏經過研究,又拿出兩個方案。其一,要求市內所有生產、銷售水囊的企業提供兩個月內購買過類似水囊的消費者名單,逐個排查;其二,將水囊來源的調查範圍擴展至全國,並提請當地警方協助調查。

這無疑是一項耗時費力的巨大工程,但是,在現有物證有限的情況下,也隻能如此。

至於那些水囊上的數字,也在調取物證後被還原。方木看到那組數字原貌的同時就排除了第一種可能,即購買者的電話號碼。因為那組數字之前還有幾個字母,連起來是XCXJ02828661,與我國境內使用的手機號碼及固定電話號碼完全不同。

猜測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難以確認這組編碼的書寫者。隻有先等等楊學武那邊的消息,如果能排除生產者和銷售者書寫的可能,那麼結論就隻有一個了——凶手在水囊上寫下了這組編碼。

等待,是最讓人焦慮且無奈的事情。

然而,警方並非無事可做。2011年下半年至今,除了第47中學殺人案及富民小區殺人案之外,本市的刑事案件發案率仍然很高。其中數起惡性案件均在較短的時間內偵查完畢,餘下的,都是一些盜搶類案件及妨礙社會管理秩序類案件。這些案件,無論大小,都在某種程度上分散了警方的偵查力量。從目前來看,第47中學殺人案實際上處於停頓狀態,所有線索均已中斷。最近發生的富民小區殺人案也好不到哪裏,除了用大海撈針的方式排查水囊的來源之外,也沒有明顯的進展。魏明軍的家屬和薑維利的母親每隔幾天就要來局裏打聽案件的偵破進度。主辦這兩個案件的楊學武被問得不勝其煩,最後幹脆避之不見。據說薑維利的母親又跑到分局長辦公室下跪,分局長和政委連說帶勸,好不容易才把老太太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