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廖亞凡的聲音變得輕快,隨即就掛斷了電話。
方木捏著手機,看著仍然幫自己分析的米楠,不知該如何開口。米楠依舊沒有回頭的意思,似乎方木和剛才的電話都不存在一樣。
方木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喃喃地說道:“我有點事,先走了。”
隔了好半天,才聽到米楠輕輕地嗯了一聲。
方木有些尷尬,低聲說了句你辛苦,就轉身帶上房門,悄悄地走了。
本來是晴天,到下午的時候突然轉陰。吉普車開進福利院的時候,烏雲已經低低地壓下來,似乎伸手就能觸摸到。
壞天氣並沒有影響廖亞凡的心情,一下車,她就跑向早已等候在門前的趙大姐。方木捧著四箱牛奶跟在後麵,剛才的鬱悶情緒也已經一掃而空。
一起在門前等候的,除了趙大姐,還有崔寡婦和陸海燕。
暗河一案之後,陸家村幾乎淪為一座空村。崔寡婦和陸海燕母女二人來到C市,在方木的介紹下,就職於這家福利院。福利院為她們提供住處和一日三餐,崔寡婦和陸海燕在福利院裏做清掃、采買等等雜活。薪水微薄,但看得出兩人還是很滿足。
崔寡婦還是不善言辭,接過方木手中的牛奶之後,就拎到廚房去。幾個稍大點的孩子紛紛過來和方木打招呼,隨即就七手八腳地幫崔寡婦搬牛奶。
陸海燕清瘦了一些,剪了短發,沒有那些貂皮和金飾,整個人看上去清新淡雅。顯然她剛剛還在幹活,衣服上還有些許水漬。見到方木,陸海燕也不說話,隻是看著他微笑。
天邊隱隱響起雷聲,風也驟然大了起來,看來一場秋雨將至。趙大姐招呼大家進屋去,同時吩咐陸海燕快把院子裏晾曬的衣服收起來。
方木留下來幫忙。那些曬了大半天的衣服還有些微微的潮濕,不過,湊近了,洗衣液的清香還是撲麵而來。這家福利院的規模比天使堂要小一些,某些硬件還湊合。比如那幾台全自動洗衣機。方木知道,那是陸海燕賣掉貂皮大衣和首飾換來的。
很快,方木的胳膊上就搭了厚厚的十幾件衣服,他伸手去拽一麵床單,卻拉不動,再用力,就聽到陸海燕一聲驚叫,連同床單一起被拽了過來。
原來兩個人的目標都是這個。方木忍俊不禁,先笑了起來。陸海燕的身上和胳膊上都是衣服,站都站不穩,看到方木的笑,她也笑了。
“怎麼樣,在這裏還習慣麼?”
“挺好的。”陸海燕仔細地把床單對折,搭在身上,“每天幹幹活,照顧孩子們,也不覺得累。”
方木看看陸海燕的眼睛,明亮、平靜、安詳。
和陸家村往昔的富足相比,福利院的生活無疑是清貧的。不過,對於陸海燕而言,內心的寧靜比什麼都重要。
陸海燕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轉身拽下剩餘的幾件衣服,對方木說道:“今晚吃包子,進去幫忙吧。”
福利院裏沒有太大的房間,所以大家隻能集中在飯堂裏。趙大姐拿出一大盆和好的白菜豬肉餡,招呼大家圍坐在一張木質大餐桌前。
對於做包子這種事,方木完全插不上手,被趙大姐分配去揉麵。其餘的人都有任務,廖亞凡的任務是包包子。
她沒有急於動手,而是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張餐桌發呆。方木最初有些莫名其妙,隨即就明白了廖亞凡的心思。
那張餐桌,是從天使堂帶到這裏的。
廖亞凡伸出手,小心地觸摸著光滑的桌麵,隨即,她稍稍俯下身去,鼻翼翕動著,似乎在尋找那些熟悉的味道。
那張餐桌在經年累月的使用中,早已浸透了食物的味道和煙火氣,盡管粗糲,卻是廖亞凡一生難忘的回憶。
正在攪拌肉餡的趙大姐停下手,定定地看著廖亞凡,幾秒鍾後,她一言不發地把廖亞凡拽進懷裏。
周圍的人都停止了動作,默默地看著她們,卻沒有人感到驚奇。住在這裏的人,誰沒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回憶呢?
兩個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兒,趙大姐擦擦眼睛,笑著說:“都愣著幹嗎啊,幹活吧。”
除了方木,大家的手腳都很麻利。廖亞凡的動作最初有些笨拙,很快就熟練起來。眉眼間,又是當年那個勤快、溫順的小姑娘了。
一籠籠雪白的包子很快就擺在蒸鍋裏,大片蒸汽蔓延開來,飯堂裏變得溫暖又潮濕。不時有孩子探頭探腦地鑽進廚房,看著蒸鍋垂涎欲滴,然後在趙大姐的笑罵聲中一哄而散。
大家圍坐在餐桌前,一邊等包子出鍋,一邊隨手幹點雜活。方木剝著蒜瓣,聽趙大姐和廖亞凡絮絮叨叨地聊著。很快,他就無事可做了。想了想,掏出煙來走出飯廳。
雨已經下起來,風卻小了很多。鉛灰色的天邊,細密的雨水傾瀉下來,宛若一條條泛著光澤的鋼絲。方木靠在門廊邊,靜靜地看著雨中的庭院。
時值深秋,那些低矮的綠色植物已經開始透出隱隱的枯黃,在雨水的衝刷下,葉片似乎恢複了一些生機。尚存的一些花朵就沒那麼幸運了,勉強支撐的一點紅色,也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方木慢慢地吸煙,吐出的煙氣打著旋兒,很快消散在雨幕中。
一場秋雨一場寒。接下來的幾天,估計會氣溫驟降。方木想了想,應該再給廖亞凡買些衣服了。這事讓他頗為撓頭,還不如讓她自己去買。
還有,她的感冒會不會加劇?
想到這裏,方木突然意識到,這個“她”,是米楠。
“想什麼呢?”
一個輕緩的女聲打斷了方木的思緒,他回過頭,陸海燕站在門邊,微笑著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