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停車場,上車,剛要發動,後門卻猛然被拉開。方木看看後視鏡,米楠把一個鼓鼓囊囊的大手提袋扔在後座上,自己坐在旁邊,眼看著窗外,低聲說:“開車吧,去你家。”
不知為什麼,方木的心裏一下子踏實了許多,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加強烈的尷尬。
“那……那是什麼?”
“衣服。”米楠還是不看方木,隻是簡單地吐出兩個字。
“不是給邢璐的麼?”
“先給她穿。”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方木想對她說句謝謝,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隻能拍拍副駕駛的位置:“坐前麵吧。”
米楠沒有作聲,依舊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
方木垂下眼睛,抬手發動了汽車。
房間裏光線很暗,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細細分辨,有燒過的煙草、啤酒以及廉價香水的味道。方木把米楠讓進客廳,抬手開燈。頓時,雜亂不堪的室內一覽無餘。米楠麵無表情地掃視著滿地的零食包裝袋和煙蒂、髒衣髒褲,又抬頭看看方木。方木擠出一個微笑,抬腳去廚房開窗換氣。剛一邁步,就踩中了一個啤酒罐。刺耳的吱啦聲讓臥室裏的談笑戛然而止,隨即,緊閉的臥室門被拉開一條縫,裏麵的人向客廳裏看了一眼後,又重新關緊了房門,肆無忌憚的嬉笑聲再次響起。
米楠從衛生間裏拿出掃把,一言不發地開始整理客廳。方木站了一會兒,找出一塊抹布,動手擦拭滿是瓜子皮的桌子。剛擦了幾下,就被米楠劈手奪過。粗手重腳地把桌子擦幹淨之後,米楠把帶來的衣服擺在桌子上,把空手提袋塞進方木手裏,指指地上的髒衣髒褲。
方木不解:“幹嗎?”
“扔了!”
方木看看米楠的臉色,不敢再言語,老老實實地把廖亞凡換下的衣褲塞進手提袋,擺在門邊。
米楠繼續整理房間,手腳麻利,客廳裏很快就煥然一新。做完這些,她又從冰箱裏拿出菜肉,叮叮當當地開始做飯。方木插不上手,幾次和米楠搭訕,對方卻絲毫也不理會他。方木無奈,隻能坐在桌旁,悶悶地吸煙。
飯菜的香味很快就彌漫在客廳裏。方木吸吸鼻子,半倚在廚房門旁,邊吸煙邊看著米楠。她沒係圍裙,頭發紮成馬尾,高高地綁在腦後。因為勞動的關係,米楠臉色緋紅,鼻尖上還有一點油汗。她意識到方木的目光,手腳變得有些僵硬,卻始終拒絕響應方木的注視。盡管如此,方木還是在廚房裏蒸騰的霧氣和油煙中有些恍惚,似乎自己是一個懶散的丈夫,正在討好發脾氣的妻子。
忽然,臥室的門被嘩啦一聲拉開,緊接著,廖亞凡捏著手機踢踢踏踏地走了出來。
她看也不看方木一眼,徑直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罐啤酒,拉開,仰脖就喝。方木馬上移開目光,因為廖亞凡上身穿著一件警用內襯衫,下身隻著一條內褲。
一口氣喝了大半罐,廖亞凡連打幾個酒嗝,一屁股坐在餐桌旁,隨手拿起方木的香煙,點燃了一隻,噴雲吐霧。
方木皺皺眉頭,伸手推了推桌上的衣物,示意她換好衣服。廖亞凡隻是用眼角瞟了一下,伸手從襯衫胸口的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
“我在樓下的超市裏買東西了。”她冷冷地說道,“還沒給錢呢——押了你的一套製服。”
方木接過紙條,掃了一眼上麵的數字,唔了一聲,塞進衣袋裏。
“還有,我的手機沒有話費了,給我存點。”
方木看了看廖亞凡,後者挑釁般地盯著他。幾秒鍾後,方木垂下眼皮,低聲說:“把衣服換上吧。”
廖亞凡“嗤”了一聲:“這麼老土的衣服,誰要穿?我原來的衣服呢?”
方木指指門口的手提袋:“扔了,又髒又……”
“操你媽的!”廖亞凡突然爆發了,“誰讓你扔的!”
這時,廚房裏突然傳來“咣當”一聲,似乎是炒鍋被重重地摔在了爐灶上。
方木尷尬無比,不知該斥責廖亞凡還是該安撫米楠。廖亞凡卻來了興致,晃到廚房門口,邊吸煙邊上下打量著米楠,片刻,她轉頭麵向方木,眼神裏滿是調笑。
“你馬子?身材不錯啊。”
米楠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炒鍋,手中的鍋鏟幾乎要攥出印來。突然,她把鍋鏟放在灶台上,再轉過身來時,卻是嫣然一笑。
“吃飯吧。”
這是方木記憶中最漫長的一頓飯。三個人圍桌而坐,彼此一言不發。廖亞凡把一隻腳蹺在椅子上,毫不客氣地大嚼大咽,魚骨吐得滿桌都是。米楠則低著頭,小口扒著飯。方木小心翼翼地看看廖亞凡,又看看米楠,胡亂向嘴裏塞著食物,卻連吃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最後不小心嚼了一塊八角,徹底沒了胃口。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廖亞凡把碗一推,徑自窩到沙發上,邊嗑瓜子邊看電視征婚節目,不時發出哈哈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