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一看梁柏一:原來是一名藝術家。

這是一間空曠有格調的畫室,畫室裏為了不影響色彩感光,四壁白牆,一側全是透明的落地門窗,光線充足,再透過這些門窗外麵是一片翠綠的小花園。畫室內的陰翳處,擺滿了各幅尺寸的油畫。

每張畫上都是不同的色彩,或者陽光明媚或者陰鬱,他的畫風不是超寫實主義,卻又自成一派,不管是從結構光線或者透視來說,鹿靈看得出來,這名藝術家的功底無懈可擊。

這樣深厚的功底,鹿靈心中隻跳出了一個人的名字:秦朔。

鹿靈有些失神:梁柏一的整個人,都像死了秦朔。可是分明就是兩張不一樣的臉。

秦朔畫油畫,梁柏一也畫油畫。秦朔功底深厚,梁柏一的功底也深厚。

每個人畫畫都不盡相同,下筆輕重顏料厚度,粗細的筆觸都有差異。而這位梁先生的每一處筆觸,都像死秦朔。結構像,光影像,可是又有差異——秦朔畫不出來這樣感情充沛的畫來。

她努力甩開這些思緒,瞧著油畫,而所有的內容,都是一名女子。

女子或臥或躺,姿態各異,可是她們全都沒有五官。女子的臉上總是被裝飾性的元素填滿,或者是五顏六色的花瓣,或者是蜿蜒翠綠的藤蔓。

每一張都看不見女子的臉,但是鹿靈感受得到,所有的畫布上,全都是同一名女子。

鹿靈被這些油畫深深吸引,她湊近了去看這些油畫,感受得到其中充沛的感情。

空氣裏還蔓延著鬆節油的氣味,一股舊時的情緒刺出了她的眼淚,她輕輕一側身,悄悄將眼淚都抹掉了。

“你的畫真好。”鹿靈怔怔地說道。

“謝謝。”梁柏一微微笑。

“你畫中的這位姑娘,一定是你非常喜歡的人吧。”鹿靈也笑了,這些畫裏的女子情緒全都栩栩如生,如果不是有愛做潤色,怎麼會這麼生動?

“我夢裏總是夢見這名女子。我不知道她是誰,也看不清她的臉,可是她又近在咫尺,栩栩如生地站在我的麵前。”梁柏一的手指輕輕撫著畫中女子的臉,“我不認識她,可是又像相識多年。我們在一起喝茶,吃飯,曬太陽。”

梁柏一的眼神裏有黯然:“我想看清她的長相,卻始終隔著一團迷霧。”

畫架擺在一邊,上麵還有一副未完成的畫,畫中還是那名女子,她側躺在花田裏,整個人安靜又恬淡,如瀑的長發及腰,在風裏飄零。

鹿靈一怔。

還記得那一年裏,她曾經背著畫板,跟秦朔手牽手去花田寫生。秦朔在藝術上是個非常執著的人,他講究每分光每分影,他一筆一劃認真地畫花,而她卻在畫他。

她端起了梁柏一的五彩斑斕的調色盤,拿起了他的畫筆。梁柏一看著眼前恬淡的女子,心中有驚異:她也會油畫?

他看著女子坐在陽光裏,她現在沒有半分酒氣,也沒有半分狡黠,隻有寧靜。

安靜的畫室裏還聽得見窗外若有似無的蟬鳴,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鹿靈半張臉被明媚的陽光愛撫,半邊臉被陰影拖拽。

她在畫花,而他在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