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點羞恥感也沒有了。”本傑明叔叔發怒了。

“‘塞西莉亞·蓋伊快死了,’她說,‘在一個基督教社區竟然沒人去幫助一個危在旦夕的人,這簡直是一種恥辱。無論她做了什麼,她畢竟是一個人。’”

“說到這兒,我看她還是有人性的。”詹姆斯叔叔故作輕鬆地說。

“我問多斯是否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她說:‘我這輩子都在顧及自己的形象,現在我要現實一點,讓形象見鬼去吧!’她竟然說‘見鬼去吧’!”

“氣死人了!氣死人了!”本傑明叔叔暴躁地說,這倒是緩解了他的情緒,但對其他人沒有幫助。

弗雷德裏克夫人哭了。斯迪克斯堂姐在一旁不斷地唉聲歎氣:“我告訴過她,我們都告訴過她,亞伯是喝醉時殺死他妻子的。她笑著說:

‘我不怕亞伯,他不會殺我的,而且對我來說他已經老到不能再向我獻殷勤了。’她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是殷勤?”

弗雷德裏克夫人發現,如果想要重新控製談話,她必須暫停哭泣。

“我對她說:‘華蘭茜,你如果不在乎自己的名譽和家族的地位,你難道不在乎我的感受嗎?’她說:‘一點也不。’她竟然說‘一點也不’!”

“瘋子從來不在乎他人的想法,”本傑明叔叔說,“這就是症狀之一。”

“之後我就哭了,她卻說:‘行了,媽媽,堅強一點,我這是在做基督教的慈善工作,至於有損我的名譽,你知道又沒人會娶我,有什麼關係呢?’然後她就轉身走了。”

“我最後和她說的話是:‘那以後晚上誰來給我搓背?’她說……她說……我真說不出口。”斯迪克斯堂姐哀傷地說。

“行了,快說吧,沒時間吞吞吐吐了。”本傑明叔叔說。

“她說:‘哦,該死的!’”斯迪克斯堂姐近乎耳語地說。

“想想看我竟然聽到自己的女兒說髒話!”弗雷德裏克夫人抽泣著說。

“這隻是跟人模仿罷了。”斯迪克斯堂姐結巴地說,試圖平息這件最糟的事。但是她沒有提到欄杆事件。

“這和真正說髒話也差不多了。”詹姆斯叔叔嚴肅地說。

“最糟糕的是現在所有人都會知道她瘋了,我們瞞不了多長時間的。哦,我受不了了!”弗雷德裏克夫人說著在手帕上找了一塊幹淨的地方擦著眼淚。

“她小時候你就應該對她嚴格一點。”本傑明叔叔說。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更嚴格。”弗雷德裏克夫人說。這話倒是實情。

“這件事最糟糕的是史奈斯那個壞蛋總是去亞伯家裏,”詹姆斯叔叔說,“要是亞伯家幾個星期內不出事就感謝上帝了,那個塞西莉亞·蓋伊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而且她竟然連法蘭絨襯裙都不穿了。”斯迪克斯堂姐哀傷地說。

“我會和瑪士醫生談談此事。”本傑明叔叔說,但他指的不是襯裙的事,而是華蘭茜。

“我要去找找弗格森律師。”詹姆斯叔叔說。

“與此同時,我們都要冷靜一點。”本傑明叔叔又加了一句。

在一片紫色與琥珀色相間的天空下,華蘭茜大步走向了亞伯家,她的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狂喜和期待。在她身後,是母親和堂姐的哭泣,為她們自己而哭泣,而不是為她。此刻,柔風輕輕吹拂著她的臉龐,濕濕的,很涼爽,吹得路邊的青草掀起層層細浪。哦,她真喜歡風!一路上冷杉樹間的知更鳥在睡意朦朧地叫著,濕潤的空氣裏充滿了香脂樹的香味。大汽車在紫羅蘭色的晨曦裏呼嘯而過,夏季到穆斯科卡的旅遊熱潮又開始了,但是華蘭茜不羨慕車上的任何一位。穆斯科卡的房屋也許很迷人,但是在夕陽西下時分,在冷杉樹的環抱中,她的藍色城堡更勝一籌。她將往昔的歲月協同習慣還有顧慮像打掃枯葉般從心中掃去,她不會再沉浸其中。

亞伯那搖搖欲墜的老房子離村子三英裏,用當地話說是“後北”,米斯塔維斯周圍那些人口稀疏、多山多樹的村子都用這一個詞概括。不得不承認,它和藍色城堡真是相去甚遠。

亞伯·蓋伊年輕輝煌時,這房子曾經是很溫馨舒適的,在門上掛著的雙關語牌子“亞伯·蓋伊,木匠,”也曾是又新又亮的。現在這裏已經變成一個淒涼、沉悶的老房子,房頂破破爛爛,窗子歪歪斜斜。亞伯好像從未給自己的房子做回木匠活。這裏了無生氣,好似厭倦了生活一般頹廢。屋後有一片無人打理、無精打采的老杉樹林。那個塞西莉亞曾經精心料理的花園已經是雜草叢生。房子兩邊的空地上長滿了野草,後麵還有一片未開墾的荒蕪之地,長滿了冷杉和雲杉,還到處開著野櫻桃花,一直開到兩英裏以外的米斯塔維斯湖岸邊的樹林處。通向樹林的是一條布滿礫石的崎嶇小路,上麵長滿了美麗的雛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