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餐很有可能被取消,如果下午仍然下雨,華蘭茜打算去圖書館再借一本約翰·福斯特的書。華蘭茜從不被允許讀小說,但是約翰·福斯特的書不算是小說。它們屬於“自然類書籍”——圖書管理員這樣告訴弗雷德裏克·斯特靈夫人——“寫的都是樹、鳥、蟲子這些東西”,所以華蘭茜可以閱讀它們,當然夫人還是表示抗議,因為華蘭茜喜歡得太過分,這一點她表現得太明顯了。用閱讀來增長才智和增加對宗教的認知是被接受甚至是值得讚賞的,但是一本讓人沉迷的書也是危險的,華蘭茜不曉得自己的才智是否增長了,但她隱約覺得如果在多年前就讀約翰·福斯特的書,她的生活不會像現在這樣。這些書讓她瞥見了自己似曾進入的一個世界,盡管現在它的門對她關閉著。從去年起約翰·福斯特的書才出現在迪爾伍德圖書館,管理員告訴華蘭茜其實約翰·福斯特已是久負盛名了。

“他住在哪裏呢?”華蘭茜問道。

“沒有人知道。從書中能看出他肯定是個加拿大人,其餘的就不得而知了。他的出版商們也守口如瓶。很可能約翰·福斯特是他的筆名。他的書很受歡迎,館裏根本留不住,盡管我真不曉得人們在書裏找到了什麼令他們癡狂的東西。”

“我認為它們很不錯。”華蘭茜怯怯地說。

“哦,好吧。”克拉克森小姐以一種自視清高的表情貶低了華蘭茜的觀點,“我不太關心蟲子之類的東西,但是約翰·福斯特好像對它們相當了解。”

華蘭茜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蟲子,使她著迷的不是約翰·福斯特關於野生動物和昆蟲生活的淵博知識,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某種難以言表的神秘誘惑——某種更深邃秘密的跡象——某種美好而被遺忘的東西的撲朔迷離的回聲——約翰·福斯特的魔力是難以言喻的。

是的,她要再借一本約翰·福斯特的書,上次借《薊之收獲》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所以媽媽一定不會反對的。華蘭茜已經把這本書讀了四遍,整本書都爛熟於心。

此外,她還想去特倫特醫生那裏檢查一下心髒疼痛是怎麼回事兒。最近疼得更頻繁了,而且心悸也開始折磨她,更別提間或的頭暈和氣短了。但是她可以背著其他人去嗎?這可是個大膽的想法。斯特靈家族中沒人會在沒有家人陪同而且未經詹姆斯叔叔允許的情況下去看醫生,他們會去找勞倫斯港的安布羅斯·瑪士醫生,因為他娶了她的二堂姐阿德萊德·斯特靈。

但是華蘭茜不喜歡安布羅斯·瑪士醫生,還有就是勞倫斯港距此有十五英裏遠,沒人帶她的話她是去不成的。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她的心髒有問題,不然他們會大驚小怪,家裏的每一個人都會來談論此事,反複討論,給她建議、警告,囑咐她注意事項,告訴她不知多少輩分外的姑祖母和表姐們的可怕故事,“她們曾有過同樣的症狀,親愛的,沒任何征兆就死掉了。”

伊莎貝爾姑媽會記起她早就說過多斯看著就像有心髒病的女孩——“總是那麼瘦弱不堪”;惠靈頓叔叔會把這當成一種恥辱,因為“斯特靈家族中沒人得過心髒病”;喬治安娜表姐會坐在大家都能聽見的地方預言:“恐怕可憐的小多斯來日無多”;格拉迪斯表姐會說:“怎麼會呢,我的心髒都這樣好幾年了。”那語調暗示人們根本就沒必要為心髒瞎操心;奧利弗呢,她會看起來還是那麼美麗、優秀,而且令人反感的健康,好像在說:“為什麼為多斯這樣一個無用的多餘人小題大做呢,你們不是有我嗎?”

華蘭茜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任何人。她確定自己的心髒不會有大問題,所以就沒必要說出來招致那麼多麻煩。她今天要悄悄地去看特倫特醫生。關於費用,她還有自己出生時爸爸在銀行給她存的兩百美元,她會偷偷取出一部分付給特倫特醫生,因為家人連裏麵的利息都不讓她動一分。

特倫特醫生是一個粗暴、直率又心不在焉的老人,他是心髒疾病的專家,盡管在迪爾伍德這個偏僻的地方他隻是個普通醫生。他已年過古稀,有傳言說他很快就要退休了。十年前特倫特醫生告訴格拉迪斯表姐她的神經炎完全是臆造的而且她很享受這“病”,從那之後斯特靈家族就再也不去他那裏看病了,怎麼能光顧一個侮辱過你表姐女兒的大夫呢?更何況他是長老會成員而斯特靈家信奉聖公會。但是麵對著被指責背叛家族和招來無數的大驚小怪兩種困境,華蘭茜還是選擇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