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棠沒有再往下說,在座列位都不是什麼愚鈍的人,隻不過是還未適應從治軍到治世的思維轉變罷了,如今稍稍那麼一點播, 他們很快便理解了雨棠的用意,這其中倒時沒有什麼太大的學問,隻不過是這個世界的規則罷了。
君王擁有天下,將治理天下的權利分出一部分來,交給自己的臣子。為人臣者為百姓提供土地,對他們進行保護和管理,而百姓又將其所得按照官府的要求,抽出一部分,作為稅賦交還給官府作為回報,這便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林霄免除並州稅賦,先不說日後再行收稅的事,就單說這一舉措帶來的影響,便讓人不寒而栗。今天,並州刺史免除了並州稅賦。明天,九原百姓便會想讓南宮落雪免除整個西北道的稅賦,後天呢?再往後呢?劉安雲和南宮業這些總督是不是也會被逼減免稅賦?
各地總督諸侯自然是不會同意的,如此一來,豈不是不用他人叛亂,大齊王朝自己便先垮了?所以各地官員隻得強行將減免賦稅之事壓下,並嚴令禁止治下百姓離鄉,久而久之,百姓與官府勢同水火,那便是亡國之兆。
“難怪老父日日誇讚雨棠聰慧……果然聰慧過人,見識廣博。”南宮落雪看向雨棠的眼神中多了些許讚許“我還道為何老父終日修城設屯,今日方知其意在此,可笑那些個大家名士為此冷嘲熱諷,說他窮兵黷武,荼毒蒼生。吾弟,我覺雨棠治世隻能在我等之上,不若就暫依雨棠之策行之,何如?”
林霄微微頷首“末將,謹遵都督之令。”
“不。”南宮落雪搖頭道“此處,乃是並州所轄之地,事事,皆須聽並州刺史安排。刺史大人,此策如何?”
“也無他法,既是破而後立,便暫且按此策行之,以觀成效吧。可是……倘若百姓依舊不肯歸城,我等該如何應對?”
“應對之策,唯二字爾,隻是不知兄長……”
林霄聽雨棠言語間略有遲疑,便擺了擺手“但說無妨。”
“應對之策便是強征。”
“強征……”雨棠的應對之策,讓在座眾人為之色變。
像林霄和唐慕雲這等出自將門的將官,大多還是有些傲氣。此等萬世詬罵之事,放於此前,他們自然是不屑去做的,畢竟人非聖賢,豈能無欲無求,這些人武藝通達胸懷韜略,久居高位,更是心高氣傲,所求便是流芳千秋,垂炳萬世。
林霄此刻有些猶豫,他雖曾說過:為報家國,此身尚所不惜,何惜名節。
可他也記得先父所囑。
“我們林家,還從未有過殘暴的名聲。”
而今,父親骨肉未寒,豈能行此天怒人怨之舉?
一旦強征民夫,這龍城治下二百餘裏,又會有多少至親離散,家家戶戶,牽衣頓足攔道而哭,那便真是應了雨棠戲言,武威所至之處,車轔馬蕭滿目憂,悲震雲霄萬苦愁……
“將軍,何故發愁?”
“無事……”林霄抬頭看了看唐慕雲“本將不過是在想,如何安置所征民夫罷了。唐將軍,可否勞你查驗一番龍城府庫內尚餘錢糧幾何?”
“魏武軍歸還銀兩之時,下官曾差人查驗過,府庫內尚餘錢三十萬貫,紋銀二十萬兩,餘糧三萬石。”
宋剛不由咋舌“龍城累戰連年,府庫竟還如此充裕,實屬難得。”
林霄沉思了一番之後,下定了決心“雨棠,依你看來,這府庫之中所存銀錢可堪一用?”
“自然是不夠,龍城乃四地商賈通行之要地,存銀眾而積糧寡,不過此事並無大礙,糧食不夠,兄長大可向所轄各縣征調便是,再者,府庫內所存銀錢尚屬充裕,也可差人自他地買入糧食,以做應急之用,不過現今還有一個難題……”雨棠撓了撓後腦勺“龍城府衙早已殘破不堪,其間戶籍存案早已遺落,若無戶籍可查,此事萬難……”
雨棠平日嘻嘻哈哈慣了,冷不丁看她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宋剛不由有些好笑 “雨棠莫慌,宋某有一人,可解此難。”
雨棠歪著腦袋看了看宋剛“何人?”
“晉陽令。”
眾人異口同聲 “晉陽令?”
“不錯,正是晉陽令。”宋剛認真的點了點頭“此人姓靳,名海輝。乃是卑職昔年同窗,卑職數月前曾接到其來信一封,才知他早已出仕。”
“但凡府衙,戶籍便有刻本以備,若能尋得此人,此難便可迎刃而解。”南宮落雪任九原都統數年,事無巨細,自然對其間事物了若指掌,她急切的敲了敲桌子“宋將軍可知此人現在何處?”
“此人……”宋剛神色有些猶豫,但是麵對著眾人逼問的目光,他也隻得硬著頭皮答道“此人……此刻真在晉陽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