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雲微微欠身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蔽臣身為齊將，與國牟利，單於見諒。”
“將軍偉才，為國盡忠，莫羅怎能怨你？隻不過是莫羅庸碌……”莫羅說著，語調中帶上了一絲悲戚“無顏酋婀，無顏草原，無顏……先祖……”
“單於切莫妄自菲薄，勝敗，乃兵家常事。”
“唐將軍不用寬慰我。”莫羅苦笑著搖了搖頭“可有人曾告訴你，你這冰冷的模樣著實不適寬慰他人……”
唐慕雲聞言一窒，不知如何作答，莫羅倒也隻是打趣一句，並未多言此事“唐將軍，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我想問你，此役之後三位將軍會如何對我酋婀？將軍若是為難，也可不答。”
“兩位將軍如何，蔽臣不知。”唐慕雲用杯蓋刮了刮茶沫，淺嚐片刻後淡淡道“不過依蔽臣之策，說與單於也無妨，蠶食而化之。”
“將軍坦言，想必，我縱使知道其中玄妙，也無力回天了。”莫羅站了半天，終是坐到了唐慕雲對麵那張椅子上“事成定局，願聽將軍高論。”
“也非高論，效法古人罷了。”
唐慕雲將茶杯放回幾上“如單於所言，此役酋婀重創，二十萬人能返鄉者不足兩萬，若林將軍追得狠些，恐怕餘者不足萬人。僅次一戰，酋婀定失漠南，但此策，絕不會於此輕取漠南。眾所周知，酋婀國力不及大齊，酋婀民百餘萬眾，而大齊僅燕趙兩地，便有民千萬餘。有這千萬餘民，隻需三年，二位將軍便可再起勁旅一支，而酋婀三年所誕嬰孩，也不足彌此戰之損。這三年間，我軍隻需頻出小股精騎肆意劫掠，不求勝，但求有所得，酋婀必漠南舍可耕之地，退漠北而避之，屆時可沿地築壘，遷民雜居。藉此，齊軍可依漠南牧場得良駒以強軍，仗歸化之民裕庫；而漠北苦寒貧瘠，酋婀僅存此地，今日一戰之損永世不得補全。三年之期一到，二位將軍便可舉堂堂之兵，列煌煌之陣，自草原上席卷而過，酋婀本就居於漠北，再往北去，連遊牧也無水草可逐，隻得一戰，而戰則滅國，退則無處可退。”
莫羅臉色異常難看，依照此策，酋婀別說存國，數十年後，恐怕民風習性也與漢人相差無幾了“唐將軍可有破解之法？莫羅不問其法門，但問將軍，此策可曾有解？”
“蔽臣思量再三，此策無解。”
“此策為將軍所出，將軍也無破解之法麼？”
唐慕雲點了點頭“確無破解之法。此策乃先朝長平侯衛將軍所用，而後我唐家先祖習之，便平林胡，複古之九原郡為今日之胡林郡。蔽臣不過補其不足而用之，絕無破解之法。不過，蔽臣身負重罪，時日無多，二位將軍是否用此策而不知，蔽臣也值得給單於一個忠告。若二位將軍此後襲擾，不主擄掠而專屠戮，便是滅族之策。單於切莫拖延，即刻降之便是，蔽臣之策尚隻滅國而存民，這滅族之策，可要滅酋婀之種。”
莫羅隻覺得一陣暈眩“滅族……”
震撼了半晌，莫羅卻是覺出唐慕雲話裏有話，起身一拜道“將軍心係蒼生，先釋我性命，後予我忠告存我族萬民，此等恩情無以為報。但若是因莫羅而害了將軍性命，莫羅不若了此殘生……”
“此事與單於無關。釋單於歸國，不過是將死之人贈與單於的順水人情罷了。若僅是此事，有林將軍相助，想必也無大礙。”
唐慕雲端起茶杯啄了一口“但蔽臣前日私自斬封疆大吏，已屬赦無可赦之罪。士為知己者死，林將軍知曉此事後，傾力助我，我怎能害他？他林家一門忠烈的名聲若是因我盡毀，黃泉之下，蔽臣無顏麵對先父祖宗。”
“將軍明知必死，何苦又留在此地，不若……”莫羅說道這裏卻暮然頓了一下，此戰失利，酋婀數年不得恢複元氣，唐慕雲所說滅國之策，連她自己也無破解之法，若是投了酋婀，屆時不但性命不保，連名節也毀於一旦。
想明白了這一層，莫羅也便收起了招攬之心，肅然一拜“願將軍武運隆昌，莫羅告辭！”
“也好，待南宮將軍入城，單於想走也走不成了。”唐慕雲起身行了個禮“單於珍重，宇文將軍，勞煩你差數位親兵，送單於到長城以北。”
“末將遵命，單於，請隨我來。”
“宇文將軍。”兩人下了城頭，莫羅輕聲問道“唐將軍這等良將，就殺了一個因私廢公之人，便要丟了性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