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出乎上官令儀意料,落依居然坦率地承認了。她忽然一把抱住上官令儀,輕輕把下巴抵在她的肩頭,“你一走,毓靈宮就真的要變冷清了。”
“所以,你才要留下陪姥姥和爰爰。”上官令儀溫柔地撫著落依的背,就像上官令攸那樣,“平遙山莊不遠,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江湖門派沒有難麼多規矩,兒媳婦非得逢年過節才能回娘家,隻要上官令儀想,便隨時可以回毓靈宮。
“那可說好了,你得經常回來看我。”落依從上官令儀的臂彎裏抽回身子,半帶認真半帶玩笑地看著她,眼底溢滿了不舍。
“怎麼,你也要跟我拉個鉤嗎?”上官令儀調侃道。上官令爰也說過同樣的話,之後鄭重其事地伸出了小拇指,跟上官令儀蒼白纖細的手指勾在一起,做了一個看似莊重無比的承諾。但事實上,即便不拉鉤不上吊,上官令儀也一定會回來看她們,畢竟在僅剩的生命裏,毓靈宮和陶珩衍是她唯一的牽掛。
落依點了點頭,像上官令爰那樣勾起了上官令儀的小拇指,從指腹處傳來不屬於她身體的冰涼,落依心頭一顫,旋即穩住了臉色。隻是瀑布跟前太冷了,她想,一定是這樣,即便現在已是江南的初夏時節。
時間總是過的飛快,一眨眼便從指間與鬢邊溜走,帶走了一夏的燥熱,驚擾了一樹泛起黃邊的殘葉。
上官令儀便是在這樣一個豔陽高照的秋日裏,頂著大紅蓋頭,帶著許多人的期待和祝福,正式嫁進了平遙山莊。
謝懷風含笑看著堂前的一對新人拜天地,心裏忽覺一痛,如果溫霖棐還在,她是否也會有這麼一天,穿著合身的特製嫁衣,帶著滿心的歡喜,嫁給她喜歡的人。即便沒有,看著眼前的這副場景,她也一定會歡喜無比。前提是,她不知道五年之後會發生什麼。
平遙山莊的莊主夫人,身體似乎格外不好,即便她出身自毓靈宮,對於她的病,任何人都束手無策。在強撐了五年之後,她最終撒手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她牽掛的毓靈宮,她一生摯愛的陶珩衍。
陶珩衍把上官令儀的骨灰送回了毓靈宮,這是他自己的意思。上官令儀病重之後,甚至不能開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但陶珩衍知道,她不會阻止他的決定。
“我自認為是個很幸運的人。”在安置好上官令儀的骨灰之後,洛虞固執地久久站在紫檀木的骨灰盒前,她想,有朝一日,她也會被裝進這個小盒子裏,而那一日,似乎並不遠了。
“我生在亂世,卻能得一隅偏安,與心愛的人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的女兒又嫁了一個我滿意的不得了的女婿,於是我有了三個可愛的外孫女。”說到這些時,洛虞的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然而笑意很快便被悲戚所代替,“大約是我把她們的運氣全都分走了,一個一個都這麼狠心的離我而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陶珩衍展開一個算不上是笑容的笑容,她似乎想要跟陶珩衍開個玩笑,可是語氣卻那樣嚴肅和認真:“珩衍,你不要學她們。”
陶珩衍不禁悲從中來,他忍不住將目光移向紫檀木盒,試圖得到些許的安慰,不想卻有更多的悲傷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每個人的臉上的悲容都在告訴他,這一回是真的失去她了,不是作為權宜之計的身份交換。陶珩衍漸漸感到麻木,不想今日,洛虞卻給了他最重的一擊。
等他活到洛虞這個年紀的時候,還要經曆多少這樣的別離?是否每一次都如今日一般痛徹心扉?陶珩衍寧願永遠都不要知道答案。
“好好活下去。”這是陶珩衍離開毓靈宮前留給上官令爰的最後一句話。
他帶著曾經送給上官令儀的那支嵌了月光石的銀簪,轉身踏上了回平遙山莊的路。
這不是陶珩衍第一次獨自走這條路,隻是這一次,沒有人再等著他,不管是身後的毓靈宮,還是前程的平遙山莊。
江南的秋風從未如此凜冽,竟能將心都刮得生疼。陶珩衍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毓靈宮,仿佛一切都如同緩緩降下的暮色一般,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