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罵兒子:“真沒出息。”
現在,兒子大學畢業幾年了,還在社會上“飄著”。看著那些有門路的(如部長、局長、處長)的孩子,有的進機關當了公務員,有的進事業單位吃了皇糧,我便在心裏罵:你個孫子端鐵飯碗,叫爺爺的兒子喝西北風哩!
夜裏再次失眠的時候,就想:當今社會做個人容易嗎?不做阿Q,就一天也活不下去。我用老家的一句諺語安慰自己:沒囊沒氣活成人,有囊有氣早上墳。這樣想著,似乎對阿Q這個綽號也不那麼厭煩了!
架子
張記書
麻雀落在井架上——鳥兒不大,架子不小。
這句歇後語是仁義鄉村民對鄉長卜世仁的評價。卜鄉長個子不高,肚子不小,整天腆個啤酒肚,使人聯想到秋後的灰冬瓜。
卜鄉長最使人反感的就是他處處拿架子。他除了在上級麵前像個三孫子,點頭哈腰,在下級和百姓麵前,從來都擺個臭架子。走路高抬頭,兩隻小眼睛像觀天上的星星,與人說話從鼻子裏哼聲兒。弄得人們見到他比見到一隻蒼蠅還膩歪。
最能顯擺的還是他主持鄉裏會議,他在主席台上挺胸腆肚,講話手舞足蹈,且又臭又長,簡直是懶婆娘的裹腳布。等他的官癮過足,架子擺夠,聽會者不是悄悄溜走,便在會場上打起了呼嚕。
有一次,召開扶貧工作會,他仍然拿架子,講又臭又長的話,但人們還是耐著性子聽下去,因為人們關心的是上級撥下來的幾十萬元扶貧款的分配問題。會議開了一整天,人們像吃蠟似的聽了兩大晌。事後,扶貧款象征性地落實了一點點,而他原來坐得那輛桑塔納卻換成了奔馳。背地裏人們罵他:卜世仁——不是人。
卜鄉長當了多半輩子官,僅在鄉長位子上就徘徊了十多年。如今麵臨船到碼頭車到站了,似乎他的官架子擺得更厲害了。過去隻在下級和百姓麵前擺,如今在親朋好友麵前也擺起來了。大概是像秋後的螞蚱,沒幾天蹦頭了,緊著掙紮吧!
忽一日,縣裏召開鄉級幹部退二線會議,卜鄉長到會隻聽了半截,就覺得天旋地轉。他想解手,就離開會場找茅廁,未走進茅廁,就跌了個大跟頭,拉了一褲子。幸虧有人及時發現,抬他到醫院搶救,才保住了性命。性命保住了,卻成了個殘疾人,嘴歪眼斜,半身癱瘓,借助兩根拐杖的支撐,才能向前邁步。
他走到哪裏,盡管對人微笑,再不拿官架子了,但人們仍避瘟疫似的躲開他。
有人說:“他壓根兒就是個殘疾人,過去心理不健全,需要官架子支撐。現在身體殘疾了,不需要官架子支撐,卻需要木架子支撐了。”
有人說:“他天生就是一棵絲瓜秧命,沒筋骨,不靠架子支撐,怎麼往上爬呢!”
(微篇小說)
驕傲張記書
大鼻子說:“剛解放那年,俺二大爺是平原縣的縣長。知道不,縣長就是過去的縣太爺。俺二大娘是地委書記的女兒。地委書記是個什麼官?就相當於過去的州官呢……”
大鼻子的話沒說完,小眼睛就截住他的話頭:“縣長算個球,俺祖爺爺當過清朝巡撫呢!巡撫起碼相當於現在的省長吧。這才叫官哩!”
高顴骨說:“要說官,俺家才是正經八百的官宦人家呢!俺祖爺爺當過州官,祖爺爺的爺爺當過宰相,據說同和珅同朝為官。不過他是個清官,鬥得和珅一愣一愣的!”
聽到此,正在抓虱子的歪嘴巴一甩沒有表的老棉襖,說:“鬥和珅的是劉羅鍋,哪是你先人?知道不,俺是滿族人,俺的先人是王爺呢!當王爺的先人還叫乾隆爺叔叔哩。傳說,乾隆爺曾偷偷臨幸過王爺的福晉。這事兒若較起真來,俺還是龍種呢!”
大鼻子、小眼睛、高顴骨同時瞪大了眼睛,似在問:是真的嗎?
太陽西斜了,防空洞裏的光線暗了下來。幾個叫花子仍喋喋不休誇先人,讚每個人的光榮曆史。
洞裏幾隻公鼠在吱吱撕咬著,不知在爭食,還是爭色!
天色徹底黑下來了,防空洞裏一點光亮也沒有了。
大鼻子歎息:“好歹我們都有曆史呢,怎麼今天落到這個地步?”
小眼睛憤怒:“這世道不公正,都是社會造成的!”
高顴骨逮住一個虱子嚼了,說:“別說了,再說也頂不了餓。出去討點食喂腦袋吧!”
歪嘴巴附和:“走吧,找食吃去,老子都快餓暈了。”
大鼻子、小眼睛、高顴骨便一齊走向洞口,歪嘴巴急忙擠到前麵,說:“都靠後,老子的先人官最大呢!”
大鼻子、小眼睛,高顴骨就自動讓路,然後以先人官職大小排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