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夕陽格外的紅,將整個天空渲染成了一片鮮血的顏色,長安的百姓已經很久沒見到如此光怪陸離的天空了。
11月的八百裏秦川已經徹底染上了秋末冬初的味道,蕭瑟的北風將城外的刺槐那為數不多的幾片黃中帶綠的葉子吹得颯颯作響,像是隨時要掉落下來一樣。
公元316年,那個終結了近百年三國亂世的朝代:西晉,就如同這幾片接近枯黃的樹葉在曆史的秋風之中接受了它生命的終結。
長安城中彌漫著腐臭頹敗的味道,城中的每個人,不論是走卒,還是販夫,不論是王侯,還是將相,亦或者是那一個身居皇宮最中央,身體中流淌著最尊貴血脈的天子,都仿佛要被這種陰鬱的天氣給折磨得喘不過氣。
使他們喘不過氣的不一定是這天氣,還有饑餓,更應該是城外匈奴人的十萬大軍。永嘉五年,也就是公元311年,洛陽,這座千年雄城,西晉的都城,陷落於匈奴的鐵蹄之下。當初漢武大帝的士卒馳騁草原,冠軍侯封狼居胥之時,身為漢族是多麼驕傲自豪的一件事,諷刺的是,曾經讓匈奴恐懼的字眼大漢,現在倒成為了望風而靡的那一方,司徒王衍的十萬晉軍被漢趙大將石勒盡數殲滅。之後,西晉的天子晉懷帝司馬熾更是在逃亡長安的路上被俘,並在次年被漢趙的君主劉聰以一壺毒酒殺害,這成為了西晉每一個人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
曆史的車輪以摧枯拉朽之勢向前方駛去,3年前在危難之中登基的司馬鄴不過為大廈將傾的西晉王朝延續了3年的壽命,如今這位於危難之中登基的皇帝似乎也要步了他叔叔的後塵。
長安的大街上四處可以看見餓斃的屍體,就連皇宮侍者們都已經逃散一空。昔日一人之下的王公大臣們,每一個都腳步虛浮似乎在下一秒就會倒下死去,成為街上屍體中的一員。
朝堂之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著死一般的絕望,他們心中最後一束希望的火苗都在不知道多久之前熄滅了。所有的人連同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王朝,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安靜地等待著無可逆轉的命運。
驃騎將軍、大都督麹允似乎就是唯一的那一個希望之火尚存的人。他跪在華麗的宮殿之上,盡管他的下肢因為饑餓已經幾乎不能支撐他的身體,盡管他因為城外的十萬大軍而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著,但他的聲音依舊威嚴莊重,讓人感覺不到他心中有一絲恐懼。
“還請陛下下令出兵抗擊劉曜賊子,我大晉男兒上下一心,定能擊退此賊!”
朝堂上其他大臣們不知道麹允為什麼還有勇氣說出這種激勵人心的話,就連長安街頭七歲小兒也知道,在經曆了十六年的八王之亂以後,晉朝還有資本麵對這些叫囂的匈奴人嗎?劉曜的十萬鐵騎已經將長安城圍得水泄不通,上個月已經有人開始易子而食了,到了此時此刻就算是皇帝的肚子也是餓的咕咕作響了吧。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雙目無神毫無焦點,因為這該死的饑餓,就連昔日那些喜歡唇槍舌劍口誅筆伐的門閥世家都已經不再開口嘲諷了,甚至他們大多數人連一個嘲諷的表情或者目光都沒有,絕望和饑餓已經完全剝奪了他們的思考能力。
司馬鄴癱坐在那個曾經萬人羨慕的寶座之上,目光空洞無神,直愣愣地看著大殿外的血色殘陽,也許在他的夢裏他還是那個一怒則流血漂櫓的大晉天子,所有人都愛戴他、畏懼他、尊重他,他享受著美女寶馬香車,今天他要吃一份西域進獻的人間美味……
“陛下!”
麹允義正言辭的聲音,將司馬鄴從幻想之中生生拖了出來,回到了現實,來自四麵八方的饑餓感重新又開始刺激皇帝陛下周身的每一個細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