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國王就成他的本家了,”娜儂,大個子娜儂,高爾努瓦利埃夫人,索木爾的有產者,在女主人向她談起今後的榮耀時這樣說道。然而,德·蓬豐院長(他終於把克律肖的姓氏廢除了)野心勃勃的念頭一個也未能實現。在他被任命為索木爾議員八天之後就死了。明察秋毫從不錯罰的上帝或許因他工於心計,玩弄法律而懲罰了他。他用這種手段由克律肖從中協助,在未來夫婦的婚約上證明:“倘若將來無嗣,夫婦雙方之全部財產,動產與不動產,應毫無例外與保留,一律饋贈,無須再行財產登記之手續。,但此舉應以不與繼承人發生對立為原則,須知上述饋贈係……”這項條款可以成為院長始終尊重德·蓬豐夫人的意誌和獨處的注腳。女人們一提起院長,就說他是最善體貼的人,對他深表同情,而由此經常譴責歐葉妮的痛苦與癡情。她們很會譴責一個女人,其手段也是最刻薄的。

“德·蓬豐院長夫人定是病魔纏身才冷落了她丈夫。可憐的女人!她的病很快會好嗎?她究竟得了什麼病?胃炎還是癌症?為什麼不找醫生來看看?這些日子她臉色發黃;她應該去巴黎找有名望的醫生診斷一下。她怎麼會不要孩子呢?據說她非常愛自己的丈夫,以他的地位,她怎麼能不給他留下一個繼承人呢?知道嗎,這太可怕了。要真是出於任性,那就該受到譴責。可憐的院長!”

鑒於歐葉妮生性孤僻,好沒完沒了地苦思冥想,對周圍的事物有敏銳的觀察力,又因她的不幸與最後一次教訓使她能洞察一切,因此她知道院長希望她早死以便獨吞這份巨大的家產,這份家產又因上帝心血來潮把他的兩個叔叔公證人和神甫召回天國而大幅度增加。歐葉妮覺得院長也怪可憐的。上帝為歐葉妮報了仇,使丈夫卑鄙的算計遭到了懲罰,他尊重歐葉妮毫無希望的戀情,顯得若無其事,能維持現狀就是最有力的保障。倘若有了孩子,那院長自私的希望,充滿野心的快感不就化為烏有了嗎?上帝把成堆的金子拋給遭他囚禁的女子,而她對黃金嗤之以鼻,一心向往天國,虔誠善良地活著,滿腦子的聖潔思想,暗中不斷援助不幸的人們。德·蓬豐夫人33歲上守了寡,她是一個年收入達八十萬法郎的富有女人,依舊美貌動人,像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的美。她的臉白皙、悠閑、鎮定,聲音溫柔、恬靜,舉止樸實無華。

她有痛苦的崇高,有靈魂同社會接觸而一塵不染的人的聖潔,但也有老處女的冷漠和外省狹隘生活圈子賦予的平庸習慣。雖然每年有八十萬法郎的進項,但她仍然像過去可憐的歐葉妮·葛朗台那樣生活著,不到父親從前允許在客廳裏生火的日子,她絕不會在臥室裏生火,熄火的時間也嚴格按照她年輕時定的規章辦。她的穿著總是同當年的母親一樣。索木爾的屋子,沒有陽光、寒氣襲人,總是陰森可怕,淒涼傷感,這就是她一生的寫照。她小心翼翼地把錢攢起來,要不是她以樂善好施力排外界誹謗,也許還顯得她過於吝嗇呢。她辦了許多慈善事業,一所養老院,幾所教會學校,一個設備完善、藏書頗豐的圖書館,每年以此證明某些人指責她吝嗇是毫無道理的。她還為裝飾索木爾的教堂出了一份力。德·蓬豐夫人有人戲稱她為小姐受到人們普遍的尊敬。但這顆隻為最溫柔的感情而跳動的高尚的心仍不得不忍受人類利益的算計。金錢想必把它冷漠的色彩傳染給了這個絕世的生靈,使這個感情就是一切的女人也不得不對感情產生了懷疑。

“隻有你愛我,”她對娜儂說。

這女人的手撫慰了所有家庭心靈的創傷。歐葉妮在善行的陪伴下向天國走去。心靈的偉大使她教育的卑劣和早年生活的習俗變得渺小了。這就是歐葉妮的故事,她生活在塵世,又遠離塵世,她生來本應成為賢妻良母,卻既無丈夫,又無兒女,又無家庭。幾天來,她的再婚成了人們議論的話題。索木爾人此刻正關注看她和德·弗羅瓦豐侯爵,這一家人已經開始包圍這位有錢的寡婦,就像當年克律肖那夥人一樣。據說娜儂和高爾努瓦利埃都站在侯爵一邊,但這都是謊言。不管是大個子娜儂,還是高爾努瓦利埃,他們的聰明還不足以懂得塵世間的腐敗墮落。

1833年9月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