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簷,筷尖般粗細的雨簾子正汩汩而下,剛巧打在窗外那棵長勢極好的翠綠芭蕉上,意境悠遠恬淡,頗為好聽。
幽狸斜倚在靠窗的那張貴妃榻上,半眯著那雙細媚如絲的狐狸眼,像是在假寐。
她身旁的小桌上正擺著一盞湯色清綠的蓮心茶和半碟栗子糕,屋裏還熏著嫋嫋的安神香,愜意慵然得讓人不忍打攪。
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幽狸聽得真切,卻並未睜眼。
“小姐......”片刻之後,一個穿著淺藍色直裰長袍的俊秀少年出現在了屋內。
他頭上簪著一支白玉簪子,長發如墨、劍眉星目,身子微微躬著,頗為恭敬地朝著幽狸輕喚了一聲。
“何事?”櫻唇微啟,幽狸語氣清冷地吐出了兩個字。
“昨兒個那男子......”
“撂在往生泉裏頭便是。”幽狸仍是閉著眼睛,語氣也有些索然。
“可他是為了把他的心髒給妻子才自盡的。”少年捏了捏拳頭,終是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這兒的規矩是什麼,你待了數百年還不是個明白的?自盡之人不得入輪回,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幽狸眼簾一抬,眸子裏頓時泄出了一抹幽藍,她的性子像極了她那雙水藍色的眸子,清冷得厲害。
“方生了然,城南那邊......”
少年知道自己方才多言了,幽狸是個極守規矩之人,她不喜歡麻煩,亂了規矩就會讓事情變得麻煩,這顯然不會稱她的心。
方生是那俊朗少年的名字,他原先不叫這個名字,是個生在饑荒年代的窮苦人家的孩子,他娘親喚他鐵牛,說是名字起得賤才好養活。
不過方生還是個短命鬼,數百年前的那場災荒方生現在都還曆曆在目。
那是個屍橫遍野、易子相食的年代,彼時方生16歲,是家裏的長子,底下還有三個弟弟和兩個妹妹。
眼看一家子就要餓死,方生便動了自盡的念頭,他少時念過三年書,識得字,留下一封遺書後便在家裏的房梁上上吊了。
遺書裏的大致意思是說讓他的家人以他的屍肉為食,扛過這場災荒。
至於後來,方生便來到了幽狸這兒,當時幽狸對他說的也是這句話,自盡之人不得入輪回。
彼時此地名為隴丘,幽狸便是這隴丘的渡魂使,渡魂使的差事便是將自己所轄區域的亡魂渡化轉世。
渡魂使通常住在往生泉畔,自盡之人不得入輪回,其亡魂會被丟到往生泉裏,成為河底的一枚鵝卵石。
這世上的渡魂使不計其數,往生泉亦不計其數,幽狸這眼往生泉名喚弱水。
如今數百年過去了,弱水仍是弱水,隴丘卻成了現如今的安南市。
方生當初以為自己也會成為弱水河底的一枚石子,不過那是幽狸唯一一次行了那壞規矩之事。
彼時隴丘災荒不斷、亡魂無數,更滋生了不少邪靈,幽狸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卻仍是收效甚微,她需要幫手,於是便有了如今的方生。
因此,方生是一個亡魂,一個自盡而死,永遠無法轉入輪回的亡魂。
方生這個名字是幽狸起的,她嫌原先的名字太粗鄙,她叫不出口。
從那之後,方生便會幫襯幽狸做些渡化亡魂之事,不過他沒有法力,製服不了邪靈。
數百年來,反倒是琴棋書畫修習得很好,也成了打點幽狸日常起居的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