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西南，有市名江州。
江州隸屬南湖省，偏離省會，隻屬於三線城市，常住人口不過二三十萬。
六月中旬，太陽高懸，飛流炎火，繁華大街上隻是依稀車輛，偶有一輛灑水車駛過，滾燙地麵頓時水霧蒸騰，撲麵而來的依舊是熱氣。
“滴滴滴！”
208路公交車緩緩停住，司機卻是不耐煩的按了按喇叭，這盛夏火氣確實焦人，不待他擰開汽水，公交車上一陣顛簸，已是黑壓壓的一片。
“草，蒸人肉呢？”開車的老師傅八字胡撇在一起，滿嘴抱怨，一手撥打方向盤，一手旋開瓶蓋，就著一車臭汗，嘩嘩嘩灌了幾口涼水。
“人肉！人肉！”
公交車上，坐在末排一個男孩喃喃自語，直教旁邊人一驚一乍，等注意到他，看他的眼神多少有些異樣。
這男孩約莫十六七歲，大熱天的，一身黑色羽絨服裹得嚴實倒也罷了，頭上還罩了個黑色鴨舌帽，頭一直垂著，隻能依稀看見小臉，模樣倒還俊俏，就是看上去怎麼都不算正常。
男孩對於周圍眼神並不奇怪，好像已經習以為常，隻是眼神忽閃，在人群裏麵躲閃穿插，想看見什麼卻又怕看見什麼。
終於，一襲白色長裙出現在他麵前，男孩目光登時呆滯。
連衣裙很漂亮，穿連衣裙的女生也很漂亮。
周圍乘客大多是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女，注意到男孩表情，都開始竊笑私語，笑那男孩好似白癡，又感歎自己若也這樣年輕，那該多好。
“這位同學···你沒事吧？”
被一個神神顛顛男孩直溜溜看了許久，女生有些尷尬也有些厭惡，但還是保持著應有的禮貌。
“那個···哦···你好···你坐，我馬上到站了。”
男孩回過神來，眼神回避不再看她，反而有些拘謹的站了起來。
“這不好吧？”女孩心中厭惡去了一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蕭···蕭奕。”男孩有些結巴，頓了頓，低頭說道。
他是叫蕭奕，這個月就滿十八歲了，鄉下人，小時候被爺爺帶到城裏的。
“嗬嗬，那就謝謝蕭同學了。”
女孩笑著坐下，卻是笑他自己連名字好像都記不清楚，這人真傻。
她卻不知道蕭奕從小和他爺爺相依為命，很少有人叫他名字，這兩個字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女孩坐下，拿出手機不再管他。
蕭奕背對著女孩，握著護欄的指節發白，身體微微顫抖，沒人看見他被鴨舌帽遮擋的眼神。
那眼神是恐懼、無助、憐憫、卻又習以為常。
就在剛才，別人看到的是一張笑魘如花的臉，他看到的卻是一張支離破碎的臉。
公交車、連衣裙、南苑花園小區、花盆、顱骨炸裂、哭泣爭吵、法醫的手術刀、最後是冷冰冰的殯儀館，還有他剛剛看見的死不瞑目的雙眼。
她就像一個花瓶，可他知道幾分鍾後會破碎。
他見證了太多死亡，從父母到爺爺，從小孩到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