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的世界,世界的遊戲(1 / 3)

“你玩遊戲嗎?”

長著數不清分成幾層的寬下巴、留著標準官員式分頭、戴一副材質不明的黑框眼鏡,怎麼看怎麼像是個欠收拾的貪官模樣的麵試主考官貌似隨意的開始了提問。

肖耀強的眉頭略略皺了一下,但多次失敗的麵試經曆令他的身體條件反射式的急速恢複了“鎮定自若”的表觀狀態。可一種不祥的預感隨之撥亂著他的心弦,而且這一次和以往哪一次都不一樣。這位半年來也算是閱人無數的博士肄業求職者第一次感覺到了如此沉重的壓力——還有壓力背後那看不清、摸不透的黑洞洞的詭異影子。

“(這看著就是個老古董的家夥怎麼不按常規出牌呢?也不問專業,也不問導師,連那麼敏感的博士中途退學的問題也不提,反而關心起玩遊戲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來。難道說如今的事業單位文化已經發展到這般地步,連他們都學得比那些利益至上的企業管理人開明了?丫的不對不對!這老小子一定有什麼鬼名堂!)”

雖然一直在那被譽為“科學殿堂”的象牙高塔中埋頭苦讀到27歲,但肖耀強還不至於變成一個腦袋秀逗的呆子。博士攻讀到一半,主動放棄“大好前程”,帶著這麼一個“肄業”的汙點到社會上混日子,其實有著各方麵的苦衷。但是,家庭的壓力也好,與導師的矛盾也罷,都不是關鍵,讓他最終拋棄二十年寒窗後即將獲得的那張“身份證明”的,偽科學的統計一下,45%是因為那張“證明”的價值在當今社會的嚴重貶值,45%是因為肖耀強唏噓於自己研究課題的必要性和實際回報的強烈反差,剩下的10%才是那些別人退學時經常尋找的理由。

深吸一口氣,他快速掃視了五位麵試官的表情,有一如既往的木訥,有稍稍提起點興致來的關注,還有那個發問的肥頭大耳的家夥臉上劃過的一絲讓人有點發毛的冷笑,容不得肖耀強再想,他本能式的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的。”

很幹脆——絕對可以通過世界上任何測謊儀器的檢驗——棱角已經被殘酷的社會現實磨平了許多的肖耀強還是說出了有點犯傻的大實話。

“很經常嗎?”

看著身邊其他的麵試官有的開始微微搖頭,有的幹脆喝起了水,都把肖耀強的簡曆丟在了一邊,胖家夥有些急不可耐的追問道。

“是的。”

魯迅先生教導我們,英雄敢於直麵淋漓的鮮血!肖耀強抱緊了這一定之規,把聲音提高了一個量級,大聲回應道。

“哦?那你玩什麼呢?連連看?憤怒的小鳥?還是植物大戰僵屍?”

“(貌似你就知道這些吧?而且連操作界麵可能都沒見過,隻是隨便在網上道聽途說而已。肖耀強,你真是好可憐啊,竟然被這麼一個和你不在一個等級上的白癡戲耍,哎,虎落平陽被犬欺哦……)”

肖耀強在心中暗暗嘀咕著,故意對著那個胖子露出了一個輕蔑的微笑。

“抱歉,這種上班族為緩解壓力、舒活筋骨而玩的休閑娛樂我隻是偶爾碰一下,沒有太大興趣。”

“喲,聽起來你對這些看不上眼嘛。”

胖子拿胳膊肘拐了一下身邊一個大約三四十歲、戴高度近視眼鏡、形容有些憔悴的男子,對他使了使眼色,換來的是那人撇了撇嘴的無聲回應。

“不是看不上眼,而是這些都不是我的遊戲。”

“那你玩的是什麼?”

剛剛被使眼色的男子接過了話頭,大概是肖耀強刻意抬高的“我的”兩個字讓他對麵前這位多少還帶著些銳氣的求職者有了點興趣。

“暗黑破壞神。”肖耀強對他微微點了一下頭,聊以表述對剛才失言的歉意,緊接著話鋒一轉,指向了那個胖子,“這個遊戲我玩了十年,算是‘經常’吧?”

“好了,你出去吧。”胖子往沙發椅靠背上一倚,對著肖耀強揚了揚手,然後吩咐一邊做記錄的小姑娘,“石秘書,叫下一個吧。”

肖耀強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不過他還是故作瀟灑的對麵試官們鞠了一躬,而後整整箍得脖子有些難受的襯衫衣領,大步走出了麵試考場。

一個職位,四十二人競爭,報酬優厚且穩定安逸的事業單位編製果然很有吸引力,更何況這是在上海,招徠了全國各地的報名者也就不足為奇了。千裏迢迢趕來的肖耀強總算沒有辜負自己一向很自信的專業能力,順利通過筆試,且位居第一名,自然而然被放在了麵試第一的位置,不過剛剛那短暫卻又令人被壓抑到胸悶的麵試仍然使他百思不得其解,那個一看就和自己麵相犯頂的麵試官,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別亂別亂,仔細想一想……”肖耀強用雙手食指使勁按壓著有些砰砰直跳的太陽穴,努力安撫著自己稍稍紊亂的神經,“難道說……那個時候和他的談話……被那胖家夥聽了去?”

事情發生在一天前,筆試過後。

坐在肖耀強身後的一個帥氣小夥看著交卷後躊躇滿誌的他,笑著問道:“大哥,考得不錯吧?”

“馬馬虎虎,希望能過吧。”肖耀強禮貌的衝他點點頭,“看來你也挺有把握的嘛。”

“我差遠了……”那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沒事人似的把話題轉到了別處,“哎,大哥你貴姓啊?”

“別老大哥大哥的叫,我27歲,看你也不小我幾歲吧?我姓肖,還請問?”

“啊,小弟姓趙,趙迪。是該叫你大哥沒錯,我今年碩士畢業,還是兩年製的,才24哩。”

“羨慕嫉妒恨啊,年輕真好!”

“玩笑了,肖大哥。”趙迪看起來非常的和善,“你也不老,標準八零後的人才啊!”

“嗬嗬,八零後倒是,人才不敢當啊……”肖耀強笑著擺了擺手,“真是人才的話,就應該老老實實讀完博士,再出來混。”

“嗨,那還不都是浮雲。”趙迪的臉色似乎驀地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複了原先笑容可掬的樣子,“對了,那你為啥博士退學呢?”

“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越做越不爽唄。本來就是該做的事情,結果成了人見人怕的負擔——做出來結果不好,隻能給實驗室提供點基礎數據。於是乎,我做了個捅蜂窩給別人掏蜜吃的傻瓜。嗨,不提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