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了她一個很好的打破僵局的機會,於是她輕歎一口氣,開始緩緩道來。
原來苑海青現在過的如此清貧,是因為她把自己的家產,房產全部都捐給了希望工程,而她這兩年也一直在致力於希望工程,親自去窮山僻壤給孩子送物資,深入西藏去救濟那邊的貧困家庭。多年的奔波和勞累,所以她才看起來又黑又瘦。
苑海青的自述讓牧可聽起來很是感動,而顧燁廷卻冷言冷語的說,“希望工程?是啊,苑女士菩薩心腸,一顆善心都給了希望工程,卻半點沒有想過要給她的兒女!從來不顧忌她兒女這麼多年都過的什麼日子!該死該活的還不如那些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陌生孩子!那些孩子值得同情,我們就活該被人像垃圾一樣丟棄!”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孩子……”苑海青的眼淚撲朔撲朔的落下來,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就連臉色都變得蒼白如雪!
顧燁廷情緒很激動,牧可甚至第一次見他這樣。她連忙去拉他,因為她知道,現在也隻有她拉的住他。
同時她不斷的對顧瑾之打眼色,讓她勸說勸說。卻見坐在一邊的她竟別開臉來,嗓子沙啞的輕笑,“是啊,燁廷說的沒錯。因為,連我都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不是這樣的,還能是哪樣的?“
苑海青哭著哭著,臉色出奇的白,整個人身體搖搖欲墜的就像從書上掉落的葉子,若不是牧可眼尖的上前去扶,她簡直要當場暈過去!
牧可畢竟是個孕婦,怕她受傷顧燁廷連忙上前去幫忙,和她一起把苑海青扶道了沙發上。
苑海青在落淚,顧燁廷也在落淚。牧可雖然心裏也跟著酸澀難受,但是她卻告訴自己不能哭,要是她再哭的話那就真的亂成一鍋粥了。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解決事情。
牧可努力的抽抽鼻子,“媽媽,我知道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哪個親媽是能夠真正狠得下心來不要自己孩子的。所以當年你會這麼做,是不是被什麼事情所迫?是不是有什麼苦衷的?”
眼見苑海青淚落的更凶,一個勁兒的搖頭嗚咽,牧可繼續勸說道,“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媽你真的希望你的兒女過的幸福那就應該說出來。更何況你不為別的著想,也該為我肚子裏你的孫女著想是不是?難道你不希望以後常常看到你的小孫女或者孫子嗎?
牧可的話讓苑海青心裏很受觸動,在她說完這話後她盯著膝蓋很久,最終深吸一口氣,像是準備要道出塵封多年的秘密,緩緩開了口——
……
牧可一直都堅信,怎麼會有親生母親不愛自己孩子的呢?就算是狠心‘拋棄’也肯定是有誤會的。而苑海青這樣一看就淡然溫和的人,又能夠傾其所有的幫助和捐贈孩子,怎麼都不會是那種無情的人。
果然,通過苑海青的話才得知,原來當年別說是要顧燁廷,就連顧瑾之她都想一並爭取過來,可是法院卻並不把兩個孩子都判給她,她才和他們父親協商一人一個,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又怎麼可能真的一個都不想要?
雖然最後隻爭取到了一個孩子,對於苑海青來說也是一種安慰。隻是,就在她搬回了自己的住宅,並準備給顧燁廷一個全新的成長環境時,她檢查出患有乳腺癌。
當時雖然是早期,但是她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治病化療怎麼可能有精力照顧顧燁廷?更何況那個時候她也不希望他知道她生病的事,畢竟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癌症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她不想他想小小的心裏充滿了隨時可能失去母親的恐懼,更不想讓他一邊學習還要一邊辛苦的照顧她,畢竟他還隻是個孩子。
所以——
那時她是帶著多大的痛苦狠狠的推開了他,又用多傷人的語言把他推到了他爸爸那邊,讓他以為她不愛他,她是個自私自利,眼中隻有自己幸福的母親,重新追求新生活的迫切讓她不惜放棄自己的兒子!
是的,她知道顧燁廷會誤會她,或許會恨她,但是他總歸不會傷心,不會承擔起原本就不屬於一個孩子的承擔。
當時,癌症中的她就像一根飄搖的稻草,仿佛隨時會被風刮走,一開始她並不同意切除半邊的ru房,因為她覺得那樣的話她就不是一個健全的女人了。甚至一度采取保守治療的方式,每日每夜都忍受著火燒一般的疼痛感。最後還是護士長開導她,如果她真的覺得虧欠了家人,日後還有彌補的機會的話,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活下去!如果死了的話,那就什麼都沒有了,欠他們的她就真的永遠也彌補不了了。
也許是一種求生的本能和愧疚在支撐著她,也許是發現的及時,治療的及時,癌症並沒有轉移。她也慶幸的活了下來。後來又經過一兩年的修養,當她再想要靠近這對姐弟時,那種硬生生的冷漠和距離感,卻讓她望而卻步了。
心裏的難過和迷茫就像瘋長的野草,尤其是想到兩個孩子冷漠的眼神,苑海青隻要想到就會心痛。身邊的朋友不止一次的提醒她不要讓自己陷入消沉的情緒,那樣對她的病情不利。而那時又通過朋有的介紹,她認識了一個常年行走西藏,致力於慈善事業的朋友。讓她一次次的深入貧窮的地區,探望那裏的孩子和老人,那裏的苦難和渴望就像一隻手,緊緊的抓著她的心。
在一次次的行走中,她信了佛,信了緣,賣掉了自己的房子和手上的產業,全身心的致力於希望工程,就像一種癮,開了頭便沒有辦法輕易結束。隻要一想到那一雙雙渴望的眼神,她便願意傾盡所有。這也讓她終於漸漸釋然,她好像重新找到了一種活下去的方式和價值,讓她不再把自己束縛在象牙塔內,任由誰也無法救贖。
……
在苑海青低低的說著這些時,顧瑾之的眼中已有了氤氳,期間情緒波動時她別過頭去,似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情緒。而顧燁廷的臉色則一直保持著一種冷硬,甚至是僵硬。手中一直攢著的茶杯也在拇指的摩挲下帶著種疏離的淡漠放在桌上。
“聽起來真是令人佩服。我該稱您為什麼?中國好媽媽?”他抬眼,在對視上苑海青含著淚水的眼睛時,裏麵卒著的冷銳寒冰讓她驀地心頭一顫,繼而看到他毫不掩飾諷刺的揚起唇角,“一個可以齊自己的兒女於不顧,讓他們就像沒有母親的孩子一樣!卻可以轉身去暖千千萬萬有爹媽的孩子,這不是博愛是什麼?”
“燁廷,不是這樣的!我——”苑海青慌忙站起身來去拉顧燁廷的衣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直掉,雖然想要努力解釋,神色卻分明帶著一種怯懦。
“不是這樣那是怎樣!”顧燁廷的臉色陰鷙的就像陰雲翻騰,雷雨即來,緊繃的身體又在努力按壓著情緒。
他並未直接掙脫,隻是眯眼的繼續嘲諷,“是錢麼?要多少?一次性開個價吧。也算是我對你慈善事業的幫助!隻是以後,麻煩你不要,我也不需要你對我的家人再展示你有多博愛,多偉大,多不得意思的苦衷!”
眼見苑海青簡直痛苦的要死,牧可連忙過來拉這個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卻分明是在用尖銳冷漠在掩飾內心脆弱的男人,兩隻小手緊緊拽著他的手臂,壓低聲音的說,“顧燁廷!你媽媽身體不好,你別那麼大聲!”
剛剛還剩三分的理智讓他適才想起她的病。的確,癌症就算早起得以治療,後期的複發也是早晚,若是情緒波動太大,或者抑鬱悲傷的話,隻會縮短這個期限。
這讓他微微抿緊薄唇,雖然神色依舊透著不近人情的冷峻,卻終歸沒有再說什麼。
牧可咬了咬嘴唇,一時有些苦惱,以顧燁廷的性格,就算他媽當年是有苦衷的,那麼多年的傷痛也不會讓他輕易的敞開心扉,雖然是母子,多年不見卻沒讓他們湊在一起後更加珍惜,反而還互相傷害,這……這實在不是辦法啊!
眼見顧燁廷解釋也聽過了,耐心也奉上了,並不願在這多呆的還是執意要走,牧可卻突然臉色變差的肚子痛起來——
這讓家裏的一行人頓時緊張起來,要知道,現在就算是有任何矛盾,也沒有牧可肚子裏的孩子來的重要!
一時間,因為牧可提出要在家裏‘休息’,顧燁廷隻好陪她留了下來。顧瑾之則身邊有些事情不得不走,就先回去了。隻是臨走時她一個擔心的眼神被牧可看在眼裏,趁顧燁廷和苑海青不注意,她衝她點點頭,用眼神示意顧瑾之讓她放心。
而顧瑾之那一眼的‘感激’則讓她心頭溫暖。
牧可漸漸覺得,有時候心結並不見得真能被某個特定的人解開,也不見得自身調解能力有多強,而是曆經時間,曆經一些波折才能夠漸漸敞開心扉,放下成見。
所以牧可想了個招兒……
而且她堅信,這招兒絕對管用又靠譜!
***
晚飯的時候,苑海青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雖然味道很清淡,但是吃起來卻分外有家的感覺。
就好像……媽媽做的菜的感覺。
看著她喜歡吃,苑海青臉上的高興那是遮掩也遮掩不住的。這孩子她見著就喜歡,一看就是個讓人溫暖的孩子,雖然顧燁廷一臉的冰冷,但是在對牧可的無微不至卻讓她相信她一定也能夠溫暖顧燁廷。給他她一直最虧錢他的愛。
而眼見著牧可的肚子已經那麼大了,隻要一想到她活潑可愛的小孫子就要出生了,苑海青的心既期待又感動,滿滿的幸福就像水要溢出來似得。甚至完全抵消了顧燁廷那冰冷的眼神在她心裏造成的傷痛。
她默默的想,就算顧燁廷不認她這個母親,現在他自己有了家,有了愛的人,日後等他做爸爸了,圍繞在他身邊的幸福也讓她放心了。
***
飯後,因為牧可非要去苑海青的房間看一下,顧燁廷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耳朵卻尖的恨不能豎起來,似乎在盡最大的努力聽到從房間傳出的隱約說話聲和笑聲。
酷男臉上的表情有些不高興:這兩個女人到底在裏麵說什麼說那麼高興?難道不是他才是苑海青的兒子麼?怎麼搞的牧可倒好像是她親生女兒,沒他這個兒子什麼事一樣?
等等!
酷男凝眉——
什麼兒子?他什麼時候說要認那個女人當母親了?當他最需要母愛的時候他在哪裏?現在他不需要了她跑出來幹嘛?給他兒子當奶奶?哼,他兒子也不需要!
正想著呢,苑海青房間的門突然打開!盯著苑海青房間發愣的顧燁廷連忙把視線投向別處,卻見牧可一臉急急忙忙的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媽突然暈過去了!”
牧可話音還沒落,就見顧燁廷一個健步從沙發上竄起來!甚至來不及去問門口站著的牧可發生了什麼事,一把擰開房門——
下一刻,屋裏坐著的人令他微微有些晃神的意外。
隻見苑海青坐在房間裏,在看到他時,一雙和顧燁廷相像的眼睛剛開始還透著些驚訝,後來便開始氤氳發紅,再後來她微微顫抖的雙肩像是在努力隱忍著什麼一般,而眼睛則早已淚雨彌漫的不成樣子……
這會兒,牧可突然從背後推了顧燁廷一把,衝這個因為受騙而眼神明顯帶著些惱怒的男人吐吐舌頭,“哎呀,有些人啊明明就很關心,卻偏偏裝作不關心的樣子,口是心非的家夥!好了,我就不做你們母子間的電燈泡了,換我去客廳看電視,你們好好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