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監護室住一天一萬塊,住一天一萬塊,短短三個星期,黎家已經把能借的親戚都借了一個遍,學校和父母的單位也組織捐了款,可是,那高昂的醫藥費還是愁白了黎爸的頭發。
黎爸一直拍著黎初遙的手說:“放心,不管多少錢,不管多少錢……”
黎初遙使勁的點點頭,是的,不管多少錢,都要把弟弟從死神手裏搶回來。
後來,一個微胖的男人送了一大包錢過來,黎初遙認得,那是韓子墨的父親。
黎初晨入院的第六周,醫生單獨叫了黎爸過去,關上辦公室的門,不知道在裏麵說了什麼,黎初遙站在門外偷看著,醫生不停的說著什麼,黎爸那樣爽朗的鐵血男兒,居然捂著眼睛失聲痛哭起來,過了好一會才悲痛的點點頭。
黎初遙使勁的仰起頭,將眼裏的淚水逼回去,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弟弟會出來的!
她轉過身去,走回重症監護室外麵,坐回媽媽身邊,再一次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弟弟會出來的。
她不停的這樣告訴自己。
當日下午,黎初晨蓋著白床單被推了出來……
3月16日,下午十五點十四分,黎初晨被醫生宣布死亡,終年:十四歲半。
那一刻,黎初遙的世界崩潰了,天都塌了,那種悲痛無法言喻,無法宣泄,隻覺得全身上下從頭皮到腳尖,每一根骨頭,每一寸皮膚,每一滴血液一個細胞,都像被人在用巨大的石輪緩慢地碾壓著,碾壓著,鮮血淋漓,疼痛不堪。
可她卻一聲都叫不出,哭不出……
對於黎初晨的忽然離世,家人完全無法接受,黎媽在醫院等了一個多月,在聽到兒子沒救了的消息後,徹底跨了,直直的倒在地上。黎爸也瞬間老了許多,當兵出身的他一直身姿挺拔,可就在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背部微微的陀起來,滿頭的白發與憔悴的臉龐,再也看不見當年美男子的樣子。
黎初遙也好不到哪裏去,利索的短發悄悄張長,由於好幾天沒洗的原因,貼在頭皮上,將她輪廓深刻的臉龐顯得更加冷俊,她的雙眼呆滯,隻有在黎媽倒下去的那一刻閃過一絲驚慌,那之後便再無反應。
黎家的房子被大火燒的漆黑,已經不能住人,黎爸本來想把黎初晨的靈堂設在新租的房子裏,可又怕黎初晨頭七的時候找不到回家的路,隻收拾了一下燒的麵目全飛的房子,放了需要用的東西,簡單的設了個靈堂。親友陸陸續續的前來吊念,房間裏滿是錫箔紙燃燒後的檀香味,哭泣聲遮掩了人們的交談聲,斷斷續續傳出惋惜話語:
“這麼乖的孩子,怎麼就這麼短命。”
“是啊,從小這孩子就最討人喜歡,又漂亮又伶俐。”
“聽說跑步跑的可好了,都要選進國家隊了。”
“哎,可惜了了。”
黎初遙木然的跪在一邊燒紙錢,半垂著的雙眼裏滿是血絲,不時有人走過去和她說著寬慰的話,她一一點頭。
黎初遙的大姨走過去拉了拉她的胳膊:“遙遙,去休息休息去,這裏大姨給你看著。”
黎初遙沒動,依然跪著:“沒事,大姨,我不累。”
“大姨知道,你們姐弟兩感情打小就好,你疼你弟弟往心坎裏疼。”大姨歎了一口氣道:“姨知道你難受,可是你看看你媽,都傷心的說胡話了,你爸爸也累的夠嗆,家裏總得有人要撐住啊,遙遙,堅強點。”
“大姨。”黎初遙輕聲說:“我撐的住。”
“乖。大姨知道你懂事。”大姨摸摸黎初遙的頭,抹著眼淚說:“老天爺怎麼就不長眼呢,這麼好的孩子,就去了,讓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大姨心疼的慌啊。”說完便嗚嗚的哭起來。
黎初遙垂著眼睛,機械的往火盆裏丟紙,火光一跳一跳的應在她的臉上,應出一片陰霾。
房間裏吊念的人越來越多,來來回回的哭聲不止,黎初晨班上的同學都來了,李洛書站在隊伍的最前麵,手裏拿著一支白菊花,輕輕放在案台上,對著黎初晨的照片叩了三個頭,站起來走道黎初遙邊上,輕聲說:“初遙姐,我來幫你。”
“不用。”黎初遙搖搖頭:“你不是他的親人,燒錢他收不到的。”
“那我幫你疊。”說完也不等黎初遙同意,就拿起籃裏錫箔紙,疊起一隻隻的銀元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韓子墨和林雨也來了,也默默地加入疊元寶的行列。
韓子墨不會疊元寶,他跟著林雨疊的手勢學著疊,疊的有些醜還不成型,他連續疊了幾個,便偷偷抬頭望了眼黎初遙,她穿著一身黑衣,臉色卻顯得比紙還白,她垂著頭,木訥地疊著元寶,俊秀的臉上是深不見底地沉痛,眼瞼下的黑眼圈已經又深又重,嘴唇也幹燥地裂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