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座上忽然有個人在喃喃自語:“如果我隻能活三天,我一定娶她。”
這個人叫於俊才,也是位名醫,卻偏偏生得奇形怪狀,不但駝背瘤腿,而且滿臉麻子。
就因為他有名氣——不但有才名,還有醜名,所以做媒的雖然想盡千方百計去為他提親,對方隻要一聽見“麻大夫”的大名,立刻就退避三舍,有一次有個媒婆甚至還被人用掃帚趕了出去。
謝曉峰道:“你真的想娶她?”
於俊才道:“這女人又幹淨,又標致,能娶到這樣的老婆,已經算是福氣,隻可惜……”
謝曉峰道:“隻可惜你既然還不會死,就得顧全你們家的麵子,總不能把個丫頭用八人大轎娶回去。”
於俊才隻有點頭、歎氣、苦笑、喝酒。
謝曉峰又大笑。大家就看著他笑。
謝曉峰道:“剛才你們都想問我,一個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人,怎麼還能笑得出?現在你們為什麼不問了?”
沒有人回答,沒有人能回答。
謝曉峰自己替他們回答:“因為現在你們心裏都在偷偷地羨慕我,因為你們心裏想做,卻不敢去做的事,我都可以去做。”
一個人若能痛痛快快,隨心所欲過幾天,我相信一定會有很多人會在心裏偷偷地羨慕。
於俊才已經喝了兩杯酒,忽然問:“你呢?在這三天裏,你想幹什麼?”
謝曉峰道:“我要你娶她。”
於俊才又一驚:“娶誰?”
謝曉峰道:“我義妹。”
於俊才道:“你義妹?誰是你義妹?”
謝曉峰忽然衝出去,將一直躲在門外偷聽的俏娘姨拉了進來。
“我的義妹就是她。”
於俊才怔住。
俏娘姨也怔住。
謝曉峰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這娘姨低下頭,道:“做丫頭的還有什麼姓,主人替我取了個名字,叫芳梅,我就叫芳梅!”
謝曉峰道:“現在你已有了姓,姓謝!”
芳梅道:“姓謝?”
謝曉峰道:“現在你是我的義妹,我姓謝,你不姓謝姓什麼!”
芳梅道:“可是你……你……”
謝曉峰道:“我就是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謝家的三少爺謝曉峰。”
芳梅仿佛聽過這名字:“謝家的三少爺?謝曉峰?”
謝曉峰道:“不管誰做了謝家三少爺的義妹,都絕對不是件失人的事!”
他指著於俊才:“這個人雖然不是個美男人,卻一定是個好丈夫。”
芳梅的頭垂得更低。
謝曉峰拉起她的手,放在於俊才手裏:“現在我宣布你們已經成夫婦,有沒有人反對?”
沒有,當然沒有。
這是喜事,很不尋常的喜事,完全不合規矩,甚至已有點荒唐。
可是無論什麼樣的喜事,都能使人的精神振奮些,隻有施經墨,還是顯得很沮喪。
謝曉峰慢慢地走過去,忽然問:“那個人是你的朋友?”
施經墨道:“哪個人?”
謝曉峰道:“對不起你的人。”
施經墨握緊雙拳:“我……我一直都拿他當朋友,可是他……”
謝曉峰道:“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施經墨閉緊了嘴,連一個字都沒有說,眼睛裏卻已有淚將流。
這件事他既不忍說,也不能說。
無論多麼大的仇恨,多麼深的痛苦,他都可以咬著牙忍受,卻無法忍受這件事帶給他的羞辱。
謝曉峰看著他,目中充滿同情:“我看得出你是個老實人。”
施經墨垂下頭:“我隻不過是個沒有用的人。”
老實人的意思,本來就通常都是沒有用的人。
謝曉峰道:“可是你至少讀過書。”
施經墨道:“也許就因為我讀過書,所以才會變得如此無用!”
謝曉峰道:“有用。”
施經墨笑了,笑容中充滿自嘲與譏誚:“有用?有什麼用?”
謝曉峰譏道:“有時用筆也一樣能殺人的。”
施經墨道:“用筆也能殺人?”
謝曉峰道:“你不信?”
施經墨道:“我……”
謝曉峰道:“那邊桌上有筆墨,你為什麼不過去試試?”
施經墨道:“怎麼試!”
謝曉峰道:“隻要你去寫三個字,就可以將一個人置之於死地。”
施經墨道:“哪三個字?”
謝曉峰道:“那個人的名字。”
施經墨抬起頭,吃驚地看著他。直到現在,他才發現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垂死的人,全身都帶著種神秘而可怕的力量,隨時都能做出別人做不到的事。
謝曉峰道:“快去寫,寫好了不妨密封藏起,再交給我,我保證這裏絕沒有人會泄露你的秘密。”
施經墨終於站起來,走過去,提起了筆。
這個人的力量,實在令他不能抗拒,也不敢抗拒,這個人說的話,他也不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