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鐵開誠這一招發出後,劍式忽然一變,輕飄飄一劍刺了出去。
剛才的劍氣和殺氣俱重,就像是滿天烏雲密布,這一劍刺出,忽然間就已將滿天烏雲都撥開了,現出了陽光。
並不是那種溫暖煦和的陽光,而是流金鑠石的烈日,其紅如血的夕陽。
剛才鐵開誠施展出那種悲壯慘烈的劍法,謝曉峰竟似完全沒有看在眼裏。
可是這一劍揮出,他居然失聲而呼,道:“好,好劍法。”
這四個字說出口,鐵開誠又刺出四劍,每一劍都仿佛有無窮變化,卻又完全沒有變化,仿佛飄忽,其實沉厚,仿佛輕靈,其實毒辣。
謝曉峰沒有還擊,沒有招架。
他隻在看。
就像是個第一次看見裸女的年輕人,他已看得有點癡了。
可是這四劍並沒有傷及他的毫發。鐵開誠很奇怪。明明這一劍已對準刺入他的胸膛,卻偏偏隻是貼著他的胸膛擦過,明明這一劍已將洞穿他的咽喉,卻偏偏刺了個空。
每一劍刺出的方式和變化,仿佛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鐵開誠的劍勢忽然慢了,很慢。一劍揮出,不著邊際,不成章法。可是這一劍,卻像是道畫龍子的眼,雖然空,卻是所有轉變的樞紐。無論對方怎麼動,隻要動一動,下麵的一劍就可以製他的死命。
謝曉峰沒有動。他所有的動作,竟在這一刹那間全都停頓,隻見這笨拙而遲鈍的一劍慢慢地刺過來忽然化作了一片花雨。
滿天的劍花,滿天的劍雨,忽然又化作一道匹練般的飛虹。
七色飛虹,七劍,多采多姿,千變萬化,卻忽然被烏雲掩住。
黑色的緞帶。
烏雲如帶。
鐵開誠的動作忽然停頓,滿頭冷汗,雨點般落了下來。
謝曉峰的動作也停頓,一字字問道:“這就是燕十三的奪命十三劍?”
鐵開誠沉默。沉默就是承認。
謝曉峰道:“好,好劍法。”
他忽又長長歎息:“可惜可惜。”
鐵開誠忍不住問:“可惜?”
謝曉峰道:“可惜的是隻有十三劍,若還有第十四劍,我已敗了。”
鐵開誠道:“還能有第十四劍?”
謝曉峰道:“一定有。”
他在沉思,過了很久,才慢慢地接著道:“第十四劍,才是這劍法中的精粹。”
劍的精粹,人的靈魂,同樣是虛無縹緲的,雖然看不見,卻沒有人能否認他的存在。
謝曉峰道:“奪命十三劍中所有的變化和威力,隻有在第十四劍中,才能完全發揮,若能再變化出第十五劍,就必將天下無敵。”
他的手一抖,黑色的緞帶忽然挺得筆直,就像是一柄劍。
劍揮出,如夕陽,又如烈日,如彩虹,又如烏雲,如動又靜,如虛又實,如在左,又在右,如在前,又在後,如快又慢,如空又實。
雖然隻不過是一條緞帶,可是在這一瞬間,卻已勝過世上所有殺人的利器。
就在這一瞬間,鐵開誠的冷汗已濕透衣裳。他已完全不能破解,不能招架,不能迎接,不能閃避。
謝曉峰道:“這就是第十四劍。”
鐵開誠不能開口。
謝曉峰道:“你若使出這一劍,就可以將我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
鐵開誠在悔恨,恨自己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想出這一著變化。
謝曉峰道:“現在你已看清楚這一劍?”
鐵開誠已看清楚。他從小就練劍,苦練。在這方麵本就是絕頂的天才,而且還流過汗,流過血。
謝曉峰道:“你再看一遍。”
他將這一劍的招式和變化又重複一次:“現在你是否已能記住?”
鐵開誠點點頭。
謝曉峰道:“那麼你試試。”
鐵開誠看著他,還沒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謝曉峰道:“我要你用這一劍來對付我,看是否能破得了我的劍。”
鐵開誠眼睛裏發出了光,卻又立刻消失:“我不能這麼做。”
謝曉峰道:“我一定要你這麼做。”
鐵開誠道:“為什麼?”
謝曉峰道:“因為我也想試試,是否能破得了這一劍。”
因為這一劍雖然是他創出的,可是其中的精粹變化,卻來自奪命十三劍。
這一劍的靈魂,也是屬於燕十三的。
鐵開誠已明白他的意思,眼中又露出尊敬之色:“你是個驕傲的人。”
謝曉峰道:“我是的。”
鐵開誠道:“可是你實在值得自傲。”
謝曉峰道:“我是的。”
一劍揮出,森寒的劍氣立刻逼人而來,連燈都失去了顏色。謝曉峰在往後退。
這一劍已將他全有的攻勢全都封死,他隻有向後退。他雖然在退,卻沒有敗勢。他的身子已被這一劍的力量壓得向後彎曲彎如弓。可是弓弦也已抵緊,隨時都可能反彈出去,壓力愈大,反擊之力也愈強。
等到那一刻到來,立刻就可以決定他們的勝負生死。
誰知就在他的力已引滿,將發未發時,鏢車後、廊柱旁、人叢間,忽然有四道劍光飛出。
他已全神貫注在鐵開誠手裏的劍上,所有的力量,都在準備迎擊這一劍。已完全沒有餘力再去照顧別的事。
劍光一閃間,三柄劍已同時刺入了他的肩胛、左股、後背。
他所有的力量立刻全都崩潰。
鐵開誠的一劍也已迎麵飛來,劍尖就在他的咽喉要害間。
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再招架閃避,他終於領略到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