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忍不住長長歎息,道:“隻憑這一點,就難怪他能天下無敵了!”
謝王孫忍不住又歎了口氣,道:“可惜這也是他的不幸。”
燕十三道:“為什麼?”
謝王孫道:“就因為他從不輕視任何人,所以他對敵時必盡全力。”
他沒有再說下去,燕十三已明白他的意思。
——一個人對敵時若是必盡全力,劍下就一定會傷人。
他早就知道三少爺的劍下是從來沒有活口的。
謝王孫又在歎息,道:“他平生最大的錯誤,就是他的殺戮太重了。”
燕十三道:“這並不是他的錯!”
謝王孫道:“不是?”
燕十三道:“也許他並不想殺人,他殺人,是因為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不殺我,我殺你。
燕十三也在歎息,道:“一個人到了江湖,有時做很多事都是身不由主的,殺人也一樣!”
謝王孫看著他,看了很久,緩緩道:“想不到你居然很了解他。”
燕十三道:“因為我也殺人!”
謝王孫道:“你是不是也很想殺了他?”
燕十三道:“是!”
謝王孫道:“你很誠實。”
燕十三道:“殺人的人,一定要誠實,不誠實的人,通常都要死於別人劍下。”
——學劍的人,就得誠心正意,這道理本是一樣的。
謝王孫看著他,眼睛裏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忽然道:“好,你跟我來。”
燕十三道:“謝謝你!”
謝謝你,這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話。此時此刻,他居然會說出這句話來,就變得很奇怪了。
他為什麼要謝?是因為這老人對他的了解,還是因為這老人肯帶他去送死?
他本來就是送死來的。
夜。
夜色初臨,神劍山莊中已有燈火次第亮起。
他們走入了大廳旁的一間屋子。大廳裏燈火輝煌,這間屋子裏燈光都是昏黃黯淡的。
屋子裏每樣東西,都蒙著塊黑巾,顯得更陰森冷寂。
謝王孫為什麼不在大廳中接待賓客?為什麼將他帶到這裏來?燕十三沒有問,也不必問。
謝王孫已掀開一塊黑布,露出一塊匾,和五個金光燦爛的字:“天下第一劍。”
謝王孫道:“這是自古以來,江湖中從來沒有人得到過的榮譽,謝家的子孫,一直都對它很珍惜,也很慚愧。”
燕十三道:“慚愧?”
謝王孫道:“因為自從他老人家仙去後,謝家的子孫就沒有一個能配得上這五個字。”
燕十三道:“可是現在江湖中已公認有一個人能配得上這五個字了!”
隻有一個人。
謝家的三少爺。
謝王孫道:“所以他老人家當年在華山用的那柄劍,現在也傳給了他。”
他又強調:“那柄劍已多年沒有動用過,至今才傳給他。”
燕十三了解。
除了“他”之外,有誰配用那柄劍?
謝王孫道:“你想不想看看這柄劍?”
燕十三道:“想,很想。”
又一塊黑布掀起,露出個木架。
木架上有一柄劍。劍鞘是烏黑的,雖然已陳舊,卻仍保存得很完整。
杏黃色的劍穗色彩已消褪了,形式古雅的劍鍔卻還在發著光。
謝王孫靜靜地站在這柄劍前,就好像麵對著自己心裏最尊敬的神祇。
燕十三的心情也一樣。他的心情甚至比謝王孫更虔誠,因為他知道世上隻有這柄劍可以殺了他!
謝王孫忽然道:“這並不是名師鑄成的利器,也不是古劍。”
燕十三道:“這柄是天下無雙的名劍。”
謝王孫承認:“的確是的。”
燕十三道:“隻不過我真正要看的,並不是這柄劍。”
謝王孫道:“我知道!”
燕十三道:“我要看的,是這柄劍的主人,現在的主人。”
謝王孫道:“現在你已經麵對著他。”
燕十三麵對著的,是置劍的木架。木架後還有件用黑布蒙著的東西,一件長長的方方的東西。
燕十三心裏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寒意,從心頭一直冷到足底。他已感覺到某種不祥的事。他想問,可是他不敢問。他甚至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他隻希望這種感覺是錯誤的。
可惜他沒有錯。這塊黑布掀起,露出的是口棺材,嶄新的棺材上,仿佛有八九個字。
燕十三隻看見了三個字:“謝曉峰……”
大廳裏燈火雖然依舊同樣輝煌,可是無論多輝煌的燈光,都已照不亮燕十三的心。因為他心裏的光華已消失了。
劍的光華已消失了——唯一能殺他的那柄劍!
“曉峰已死了十七天。”
那當然絕不是死在曹冰劍下的,沒有人能擊敗他!絕對沒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