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化境(1)(2 / 3)

它們之中有純粹。

胡文焉激動不已,連連點頭,就像通常遇到這樣的情形,心靈使她說不出話了。

老榆樹又說了許多,關於自由、幸福、靈魂等。它說人類的自由是和諧,宇宙的自由是綠色。愛是宇宙的旗幟。說這就是它不死的原因。它將永生,與時光擁有相同的生命長度。當有一天造化修改自己的作品,把草原與海洋的位置進行更換,它就將是一塊活在海浪之心的化石。

後來,它又說到關於使命、受難、十字架。再後來,她就明白了,占古巴拉原來是話說鄭舜成的源頭。

這兩個人都是來了緣的,與這塊土地的緣。與他們生命中十字架的緣。就是你們的語言中叫做使命的。它說,他們以文明進入蠻荒的方式,是大地和天空的需要。占古巴拉是為送善良,耕耘人心的荒蕪,讓他帶來的種子在上麵成長。鄭舜成的勞動則是獻給荒漠,讓大地像海洋一樣湧動綠色的波浪。一切的故事對於它都不新鮮了,它見慣了所有。不一樣的僅僅是人物們所穿的衣服,和使用的表達方式。取景框移動著,推出著,一個一個,那種被人們叫做時代的東西層出不窮。最後,它歎息著說出一句樸素的真理,說,不要指望人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為了他們好。

從來都是。

永遠不要。

老榆樹說,當然要受難,你以為耶穌是怎樣成為耶穌的?

它說,鄭舜成算幸運了,成就他的隻是一些沒念過什麼書的村人,並不是猶大。

02

在你的書裏,鄭舜成這個人物要是像天神一樣萬能,那就背叛了真實。他隻不過是福氣好,身邊有那麼多真心相待的人。就拿這天晚上最後出的這樁事說吧,就多虧了婭娃——

弄清高中女同學被關黑屋子的始末,大學生村支書直氣得眼前發黑,隻恨自己沒有手機,不能立刻接通公安,叫來警察。放出她,不及多言,返身奔回辦公室,伸手去抓桌上的電話。卻被恰巧趕來的斯琴婭娃按住了:

“舜成哥,不能這樣做。就算報案,也不能是你。”

“為什麼?”

說那樣會寒了鄉親們的心:“陸二楞是要騾子心切,不是故意害人。這樣的事兒,村裏人都希望能大化小,小化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為他們說情,為他們的犯罪行為開脫?!”

最終,臉色在她的耳語聲中緩下來。她教他不管心裏怎麼想,表麵也得做個樣子給村人看:“可以把這件事變成要挾,那樣陸二楞他們今後就再不敢明目張膽跟你作對了。”

鄭支書衝進屋抓電話的時候,何會計在外麵的暗影裏掏手機。所以,屋裏的談話進入尾聲時,外麵被叫的人匆匆趕到了。陸顯堂大步搶進來,後麵跟著何安。村支書送婭娃出了門,才轉過身來聽他們說話。一句沒完,又轉過去緊幾步到門口,對著外麵喊:“婭娃,你先不忙走,我這位同學一會兒得跟著去你家住。”

梅蘭朵悄沒聲兒坐在角落看報紙。陸顯堂隻瞅見個側影,就已慌得手腳發麻,這姑娘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不然哪有這樣的秀麗和氣量?那幾個豬腦殼咋就敢劫她!本是想搭訕幾句求寬恕的話,卻哪裏能做到?總算對鄭舜成還能說。總算把心裏的意思表達了。

外甥苦著臉聽,然後讓他們知道,能定這件事的人不是他,他能的隻是努力。讓他們到外麵去等著。

就出去了。

見到了鄭舜成,梅蘭朵哪裏還有氣呢!她此刻最關心的,是剛才那個姑娘。於是就問了出來。聽完後,說:“難怪她有這樣深的心,是村長的女兒呀。”說,就是她不阻攔,自己也會的:“你村支書剛上任,老同學就把你的村民告進公安局,好說不好聽啊!”要不是顧忌到這一層,要真想報警,那她早報了。她可是帶著手機的。

她說:“別忘了我是旗長的女兒啊。”

最後,低眉一笑,將嗓子壓下來:“其實他們開宗明義,隻說扣我的摩托,換回他們的騾子,是我讓他們連我一起帶走的。”

這件事情帶給旗長女兒至深的憂慮,她看著自己的高中同學,說:“原想你在基層幹幾年也好,反正這一步總是要走的,不過是順敘還是倒敘的區別。但現在看,這樣的地方,你怎麼待啊?”說現在她知道了,農村的艱苦,不在於物質條件的落後,而是人的蒙昧。她歎息道:“這些人,你可怎麼領導呀?!”

鄭舜成的回答令她眼光一閃,低下頭去。

他並沒想過自己是要領導他們,他隻是跟他們在一起。

疼痛著他們的疼痛,快樂著他們的快樂。

“在我的感覺,他們都是我的手足弟兄,親生骨肉。”他告訴她,原任村支書就是他的娘舅,一手將他拉扯大,供讀書的人。他說,對於他們的幸福,他有責任,是不容推卸的:“我是在這塊土地上出生,長大的啊!”他說他們並不是有意為錯,是因為不知道。

“假如你有一個親生兄弟,他在尚未成人的時候,犯了罪……你能拋棄他,不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