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投進去之後,我站在那裏對信箱盯了好半天。我覺得今天的信箱對我的有著別樣的意義。當然,我的意思你們也應該理解,因為它一口吞下了我的24行詩。我相信但凡是還是一點理智的人,都不會讓它這麼做的。
並且,我自己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隻要是稍微留意我的人,就能夠發現我的心情很壞,我的行為看上去非常怪異,走起路來搖來晃去;兩隻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地麵,總是垂著左瞧瞧右望望,眼前總浮現著那24行詩;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穩。隻要是一閉上眼睛,盡是噩夢,我夢見那個信箱好像變成了一個藍色的大烏龜,正在向我的床爬來,當時我真的是害怕極了,大叫了一聲,然後就醒了;雖然我還是向以前那樣正常地去做一些事情,但我感到,這些工作好像增加了難度;我原先紅紅的麵頰現在蒼白多了,我開始瘦了,變得不愛說話,就像一個音叉,撥一下才響一下。
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時期,並且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7月底,我把我的命運提前托付給了信箱,然而到10月1日才是“上絞架的判決”下達的時候。11月1日應是作出裁定的日期。我若能把我的24行詩收回來那該多好啊!為此我不僅願意放棄所有的獎勵,而且還願意做出保證,以後再也不寫詩了,哪怕是一句也不行。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既不是因為寫詩對我來說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也不是因為我覺得三等獎太少了,那可是十個白花花的塔勒銀幣!
我從來不受一些外界因素的擺布,這一點我很自信。但是這件事卻嚴重影響到了我。就是說,我被一些亂七八糟的思想纏住了,我怕“可尊敬的”編委不把我的詩寄還給我,或者是在詩上麵批注一些不好聽的話,然後交給我們嚴肅的“老頭”去評論。隻要是在我們學校待過的人,都知道我所說的“老頭”指的是誰,我內心的那種恐懼感你們應該可以想象得到。雖然這個嚴肅的老頭還是非常照顧我的,會幫助我減輕我處境中的困難,甚至還讓我給他的兒子每周上兩小時的輔導課,這樣的話,我星期六的時候就可以在他們家吃一頓牛肉米飯,而且還有機會去撫摸一下那隻可愛的貓咪。但是如果我所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的話,那就什麼都不用想了,不單是飯,還有貓。
我心中的恐懼感越來越重。11月1日那天,這個日期我至今仍然記得很清楚,是一個雖然很冷但還充滿陽光的秋日。可是我的心裏卻在飄落著大片的雪花,不是白色的雪,而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顏色要暗得很多的東西。在那個時候,我隻能數著天過日子,不,是數著小時過日子。這樣的生活一直壓抑著我,然而,時光也總是會輕易流逝,這樣的時日也是如此。
11月6日,最後一節課上完之後,“老頭”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從教室到他的辦公室有兩層樓梯,每層二十級台階,每跨一個台階,我的心都要跳二十次,我大概跳了八百多下,事實上隻可能比這個數多,而不會比這個數少。我敲門進去之後,並沒有看到他,因為我完全置身在一片煙霧當中。一段時間之後,煙霧散去了,我才看到那個大人就站在我的麵前,瞪著兩隻眼睛,好像要把我看透一樣。
“麥!”老頭用低沉的聲音喊道。
我彎腰鞠了一個躬,我當時的表情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因為隻有他看到了,可是他沒有對我說過。
“麥!!”我又鞠了一個躬。
“麥!”我第三次這麼做了。這時候,我決定不再彎腰了。
“您,真是一位……”
我一直睜大雙眼注視著他,盯得他不知怎樣說下去才好。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對我的侮辱。這時,他哈哈大笑起來,換了一種聲調說道:“本來這和我是沒有什麼瓜葛的,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你不怕挫折,你完全可以這麼做,你花好幾個小時寫了這些雙行押韻詩,可你的德語……哼!你不覺得應該至少先拿給我看一下嗎。”
“您是說我寫的那首詩嗎?”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