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北在眾人審判的視線中,艱難地挨到了下班時間。楊佳琪善解人意的打來電話,想約她一起下班,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兩個人住的距離不近,更不順路。而且,楊佳琪的想法,早在中午的時候,已經表現得很清晰明了。再讓楊佳琪出主意,她不如直接去找阮俊傑,告訴他,“我從了。”所以,她還是選擇了一個人靜一靜。
三點一線,半個小時的車程後,丁小北推開了家裏的門。
一室的整潔頓時入眼,丁小北的心裏不禁一暖。她換鞋進門,走到沙發邊放下包,向廚房走去。
廚房裏,她在冰箱前頓住腳步,視線定格在冰箱上貼著的便簽紙上。那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字跡,媽媽的字:小北,媽媽包了些餃子放在冰箱裏,餓了就煮來吃。
丁小北感動得唇角緩緩揚起,心裏的溫度越加升溫。
她拉開冰箱,拿出剩下不多的礦泉水,一口喝完,隨手將空了的水瓶子扔進冰箱旁的垃圾桶中,反身回了客廳,歪倒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
麵對這樣一個“絕處逢生”的機會,她的心不停地搖擺著,煎熬著。如果顧岩峰願意相信她,願意給她解釋的機會,她肯定不會像此刻這般迷茫。
丁小北在沙發上倚了一會兒,心裏煩躁得不想再想這個一時半會兒想不通的問題,索性坐起身,伸腳去踩地上的拖鞋,卻一下子踩了個空。她隻好彎下身,去尋找那隻不知道被自己踢到了哪裏去的拖鞋。
安靜的藏在沙發下的拖鞋,略微露出半張臉,一下子被丁小北發現。她伸手拉出拖鞋,眼神卻因隨之闖入視線中的火車票微滯。隨即,她拾起沙發下的火車票,直回身體。
車票是前天來上海的硬座,並非父母口中舒服的臥鋪。丁小北的心狠狠地疼了下,她當即拿起茶幾上的手機,撥通丁媽媽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丁小北急忙又撥通第二次,第三次,在她心急如焚的時候,電話終於被接通。
“小北啊,下班了?”丁媽媽歡快的聲音在另一端響起。
對麵嘈雜的聲音,讓丁小北很容易便分辨出母親乘坐的並非臥鋪。
“媽……”她哽咽地說不出話,父親的腰本來就不好,怎麼禁得起這樣的折騰?
丁媽媽聽出她的聲音不對勁,追問:“怎麼了?小北。是不是受委屈了?”
“沒有。”丁小北趕忙否認,隨便扯了個謊話,“被自己的口水給噎到了。”
“你這孩子。”丁媽媽失笑。
她的聲音剛落下,丁小北就隱隱聽到有人說:“阿姨,讓一下,別坐在過道上……”
隨即,丁媽媽連忙緊張地說:“好了,小北,媽媽到家再給你打電話。”
不等丁小北開口,電話已經被掛斷。耳邊忽然的安靜,靜得她的心慌。她將臉埋入掌心,掌心被冰涼的水潤濕時,她才發現不知道何時,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父母的節儉,她從來都知道。但,這一刻的觸動卻是最深的。如果她有能力反哺,他們又何必過得如此艱辛?
父親的腰本來就不好,就這樣在火車上站一夜,他們該怎麼熬?若幹年後,丁小北每每想到這裏,都不禁心酸得熱淚盈眶。
顧岩峰顯然已經放棄了她,如果她再不為自己爭取,她是不是隻能被辭退了?顧岩峰對手下的人從來都不手軟的作風,她是清楚的。
經過上次離職,劉雨萌搬走,她自己一個人負擔房租的折騰,沒有積蓄的她若是再失業,該如何生活?該如何麵對年邁的父母?
但是,她如果就這樣迫不及待地答應小阮總,無法麵對的就是同事和顧岩峰。
這事換到別人的身上,縱使也會動搖,但大多數人都會拖延到顧岩峰回來,觀望一番,再做定奪。小阮總不能得罪,顧岩峰亦是策劃部不能得罪的領導。他們這些個生存在夾縫中的普通員工,自然要看領導的臉色行事。
但,她現在的情形卻與所有人都不一樣,若是等到顧岩峰回來,被揭了底,小阮總隻怕也不會再用她,她麵臨的就將是離職。
她沒抄,她不甘心因為這樣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失去了這次證明自己的機會。除去夢想,父母如今的窘境,更成了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壓得她沒辦法隨心所欲,隻能顧忌重重。
她在反複的煎熬中,挨到了天亮。不需要鬧表,她早早地走進洗手間,洗漱後,少有的給難看的臉色上了厚厚的粉。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清冷,仿佛有絲絲的寒意,沁進了骨子裏,又沁入了心裏。
直到丁小北走進阮俊傑的辦公室,這股寒意還沒散去。
她定定地看著坐在辦公桌後的阮俊傑,雙眼卻沒有了往日飛揚的神采。
“阮總,我決定了。”
阮俊傑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失笑。
“我怎麼覺得你跟慷慨就義似的?”
丁小北自嘲地笑了笑,沒有搭話。她這麼做,等於做了叛徒,下場可想而知。她可沒有那麼強大的心髒,還能得意洋洋的。
“阮總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嗯。”阮俊傑點點頭,“一會兒把你的策劃案發給我看一下,下午開會。”
丁小北的心一緊,這麼快就要麵對那些同事,讓她有些手足無措。而且,之前顧岩峰不讓她再負責策劃案的理由是因為她“抄襲”,如果顧岩峰回來後,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小阮總。小阮總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她隻怕不隻會一場空,還會被炒魷魚吧。想到這些,丁小北趕緊說:“阮總,策劃案我還想再改一下。”
如今這種情形,換掉策劃案是最安全的。
阮俊傑打量她一眼,斬釘截鐵地說:“等我看完再決定。”
“可是,我還想做得更好些……”丁小北試圖改變他的決定。
阮俊傑這會兒隻想快些推進這個案子,怎麼會允許她拖延?
“我相信你的能力。”阮俊傑微笑,“這事就這麼定了。”
丁小北再也找不到合理的措辭,隻能點點頭。
“好。”她應得有些底氣不足。
“小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阮俊傑歎了聲,“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不管你幫顧總監,還是幫我,都一樣是幫公司做事。我不希望我的公司裏分幫結派。”
阮俊傑用了“我的”兩個字,等於高調的向丁小北宣布了他的主權。
“我明白。”丁小北不禁在心裏懊惱,她還真是裏外不討好。
“出去忙吧。”阮俊傑的聲音依舊帶著屬於他的特有磁性和親合力,完全不同於顧岩峰那總是帶著殺傷力的獅子吼。但,丁小北這會兒卻覺得獅子吼更具有親和力。
走出阮俊傑的辦公室,丁小北不停地在心裏唾棄著自己。可是,她並不後悔這樣的選擇,這就是現實的諷刺。
她再次出入阮俊傑的辦公室,也再次觸及了策劃部其他人的敏感神經。隻有馮海還是真心實意的把丁小北當成隊友。
見她回來,立刻把她叫進了茶水間。
一進門,他便問:“小阮總又要幹什麼?”
丁小北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哂。她不想騙馮海,但若是她直接說了實話,隻怕會徹底失去了馮海這個朋友。
她不開口,馮海卻在她的神情中看到了答案。
“小北,總監真是看錯了你。他對你那麼好,你居然跟阮俊傑同流合汙。“馮海越說越氣,不需要丁小北開口,就已經定了她的罪。
丁小北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神情難堪,被長睫遮住的雙眼閃動著糾結而痛苦的神色。
“不管是幫總監做事,還是幫阮總做事,都同樣是幫公司。”丁小北緩緩抬起微垂的眼瞼,盡量讓自己的神色平靜,“一切都沒有變動,華伊黃酒的案子還是由我們來做。”
既然這是自己的決定,她就要坦然麵對這事,坦然的麵對別人的苛責。她是個直性子,她不要求別人認同她的做法,她隻是不想再被扣上個虛偽小人的帽子。
“可是負責的人不是總監了,對嗎?”馮海犀利地反問。
“高層之間的變更和決定我不清楚。”丁小北頓了頓,壓下心慌,“馮哥,我想保住這份工作,我拒絕不了領導的安排。”
“這個小阮總,肯定不會讓我們總監好過的。”馮海說得有些咬牙切齒,急得不行。
丁小北微垂下眼瞼,沉默不語。她不知道還能說點什麼,她至少不能再像馮海一樣理直氣壯的排擠阮俊傑。
馮海沉吟一會兒,忽然說:“小北,我們還按原來說的,你暫時不要幫小阮總,拖到顧總監回來再說。”
“馮哥……”丁小北緩緩抬頭,為難地看向他。這事根本沒法再拖,就算是她不肯交策劃案,阮俊傑也會想別的辦法推進這事。他勢在必行,誰能阻止?而跟現在的情形唯一的區別就在,她在得罪了顧岩峰之後,又得罪了阮俊傑。
“小北,我知道你為難,隻要等到總監回來,他一定不會讓你吃虧的。”馮海打斷她想說的話,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