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真他媽的!”李子把酒杯往桌上一蹾,伴著濃重的酒氣,一串粗言惡語湧進我的耳朵。
小劉比他的孫女大不了幾歲,他也下得了手!李子憤憤地說,局裏有些姿色的,沒幾個不被他劃拉的。
李子說的小劉,是他們局辦公室外聘的打字員,人不錯,長得標致,也機靈。每次我去打印稿子都叔長叔短地叫我,很熱情。
李子又說,我們局新蓋的辦公樓,早完工了。本來已經定好了裝修公司,可他嫌人家給的回扣少,辭了。那樓現在還空著呢,今天談,明天談——交易,全他媽的是交易!
李子還說,老吳把各科室的電話換成了“管理電話”,一人一張卡,誰要想打電話都得用卡,卡裏的錢是限額的。剛開始讓我給大夥兒充卡,我就充吧,哪能按葫蘆摳籽兒?有人不夠用,我就給多充個三塊五塊的。局裏還有什麼福利?大夥兒不就是打個電話嗎?後來,不放心我了,他自己充……一手遮天,大權獨攬,不可一世。
李子的聲音很高。我勸他說,李子你喝醉了。李子說,嘁!這點兒酒就醉了,我還能當辦公室主任?
那時,李子是辦公室主任。我喜歡鼓搗小小說,鼓搗來鼓搗去,也沒鼓搗出什麼名堂來。後來我發現,有的編輯不喜歡在網上審稿,我就投其所好,寄信稿。寄信稿就得打印,要打印,我就去找李子,老同學嘛,不求他求誰?辦公室有專職打字員,打印個稿子,方便得很。
我也不白求李子,來了稿費我就請他喝酒。第一次請李子喝酒時,我讓他選飯店,結果,他找了家大酒店。好家夥!他倒不客氣,點了“四菜一湯”,還要了瓶瀏陽河,我心裏說,沒兩百五六下不來。看來,我得的那點兒稿費能夠零頭就不錯了。
那天李子沒罵吳局長,罵吳局長是以後的事。買單時李子伸手擋了我一下,那個動作相當瀟灑,我現在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抬起左手,往前一伸,手臂彎著,目光垂著,毫不含糊的樣子。他叫服務生拿來賬單,在上麵寫了幾個字後,把筆往桌上一扔說,走!
沒請成李子,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後來,一有機會我就想方設法請李子,不過,每次都是我請客,他簽單。
李子罵吳局長是由我引起的。當時我抿了一口酒說,你們的打字員小劉人不錯呀,每次我去她都是那麼熱情。我剛說到這,李子就說:“老吳真他媽的!”李子把酒杯往桌上一蹾,伴著濃重的酒氣,一串粗言惡語湧進我的耳朵。
李子罵吳局長後不久,我就買了打印機,自己在家能打印稿子了,就很少去求李子了。
沒想到,幾年的工夫,李子突飛猛進,當上了局長。聽說他隻象征性地當了半年副局長,就“轉正”了。當上局長後,我和李子在一起喝酒的機會就少了。一是他忙,二是我懶。
前幾天,碰巧撞見了李子,我說,今天我請客,祝賀老同學榮升局座兒。李子說好。
四菜一湯,開喝。
喝著喝著,李子打開了話匣子。我對他酒後罵人仍心有餘悸,小心翼翼地附和著。
小劉,知道吧你?讓我給辭了。李子詭秘地一笑,接著說,咱哥兒們,能吃人家嚼過的饃兒嗎?不能,絕對不能。我又招來一個,哪天你去看看?絕對的超級“女生”……
李子又說,那些被老吳過了手的娘兒們,全讓我給修理老實了。李子說著,從包裏摸出一盒“中華”,彈出一支,點著,吸一口接著說,我們局的辦公樓,就是老吳那時蓋的新辦公樓,現在已經不新了,這些年了,還空著呢。哈哈!空著好啊,就像女明星一樣,做大眾情人總比嫁了人更有身價。
李子還說,我剛上任時,局裏的電話費你知道是多少嗎?我說不知道。他說,三千多塊,一個月呀!李子伸出三個手指惡狠狠地比畫著。我辦的第一件事兒就是節約挖潛,我把各科室的電話全鎖了,隻能打進,不能打出。誰想打電話,到走廊打去,公事兒怕什麼?我給每層樓安一台IC卡電話機。這著兒還真靈,電話費一下子就降了下來,再也沒人用公家電話聊天兒了。李子說,局機關百十號人啊,每個人節約一塊錢的電話費,那十年下來,是多少錢呀?還有水費、電費呢?
接下來李子說了什麼,我一句也沒記住,我隻覺得頭暈得厲害。不過,有一件事兒我是記得的,那天是我結的賬。我說算賬時,李子那個瀟灑的“伸手”動作沒有出現。我還記得,我付的是現金。
前幾天我到公共浴池洗澡,聽兩個浴客在談論他們的頭兒。說著說著罵了起來:“老李真他媽的!”我在旁邊悄悄地聽著,原來,他們罵的那個頭兒不是別人,正是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