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謝公子郊外遇友 袁柳莊風鑒驚人(1 / 2)

詞曰:

合歡杯,誰不愛?且莫貪多醉不醒。一斟一酌不惹非,行也安時坐也穩。

美姣娘,誰不愛?且莫癡迷苦苦戀。鴛鴦枕上動幹戈,恩愛多時反成怨。

世間財,誰不愛?公道取之無人怪。若用毒計強求來,來得快時去得快。

英雄氣,誰肯讓?保惜身家休放蕩。人來辱我我由他,我若肯讓天不讓。

飲酒不醉最為高,見色不亂是英豪。

無義之財君莫取,忍氣饒人禍自消。

話說大明永樂年間,江南淮安府鹽城縣,城內竹車橋旁居住一位相公,姓謝名廷,表字白春。父名謝順卿,乃是兩榜出身,在朝為官,官居翰林院學士之職。夫人張氏,並無三男二女,單生這謝白春相公一人。未及幾年,父母竟自相繼亡故,拋下巨萬家私產業。在這鹽城縣數他為第一的財主。謝白春年方一十九歲,生得美如冠玉,貌似潘安,才同子建,尚在鰥居,並未婚娶。在家內掌執家務者有乳母,管理外麵事務、一應田地房產,有乳公謝純掌管。謝白春已入黌門,是一秀才公。

謝相公一日正在書房誦讀詩書,正是二月下旬,天氣晴和、花明柳媚之時,忽見乳公謝純走進書房,謝相公便站起身來。列位,你道為何見了乳公就站起身來?皆因謝廷自幼父母逝世,總是依賴他夫婦二人撫養成人,家中大小事務出入,皆由他經手掌管;並兼為人老成持重,品行端正,故此謝白春站起身,口呼:“乳公,來書房有何指教?”謝純口呼:“相公,刻下正是清明時節,況且連日天氣融和。何不趁此天朗之時,相公可到祖塋拜掃墳暮?你也當盡一點孝心,才是正理。老奴將酒肴、金銀紙錁諸樣祭品俱已預備齊全,專候相公拜掃祖塋。”謝廷聞言,立刻更換衣服。隻見他:

頭戴片玉方巾,翩翩儒雅;穿一件鶯哥綠直氅,必必斯文。白綾襪,大紅朱履,直氅內襯銀紅底衣,仿佛當年衛玠之容;手執一柄春扇,真金,依稀昔日潘安之貌。真個是眉清目秀,實堪儒雅風流。

謝純口呼:“相公,今日或是騎馬,或是坐轎。早吩咐下去,好令他們預備才是。”謝白春說:“勿庸騎馬坐轎。今日天氣晴和,不如步行,倒也消遣散悶。”令乳公、乳母看守門戶,帶領兩個家丁,挑著春盒、紅氈、酒肴、紙錁等物,出了大門,一路行來至郊外。有詞一首為證:

遊人如蟻,士女如雲。桃紅李白,鴨綠鵝黃,鶯聲嘹嚦,紫燕銜泥。桃柳桑麻,遊人不絕。也有吹彈的,也有歌舞的。真個鼓樂喧天,管弦震地。又見那柳浪翻天鶯簧囀,芳菲景色,真個令人應接不暇。正是:

風吹不管遊人醉,獨有三春景色新。

謝白春見此豔陽天氣,景況可愛,心中戀戀,有依依不舍之意。緩步行來,不多時已到了自家祖塋。墳丁看見謝公子前來拜祖祭墓,忙給公子請安,便拿鍁掘土添墳。家丁設擺春盒,滿斟三杯酒,掛了紙錢,鋪下紅氈。謝廷走上紅氈,向墳墓大拜了四拜,焚化了紙錢錁錠,奠了酒漿。

已畢,遂坐在紅氈上,令家丁暖酒,欲自飲。隻見遠遠來了一乘小轎,後隨一個白麵書生,走了過去。仔細一看,原是斜對門鄰舍崔文,表字子英,乃是一位讀書的寒士。謝廷站起身形,喚了數聲:“崔兄,往何處去走走?”那崔子英聞後麵有人呼喚,便轉過頭來一看,遂說道:“原來是謝相公,多有失慢。”謝廷回答:“不敢,不敢。兄台這是往哪裏去?”崔子英回答:“適同房下到荒塋拜掃,不知謝兄在此,多有冒犯。幸毋見怪。”謝廷回答:“豈敢,豈敢。既然崔兄拜掃回來,今日郊外幸會,在下見此芳辰,欲同足下在此野飲一杯,以助風遊之幸。幸勿見卻。可令嫂夫人先回尊府。不識尊意若何?”崔文說:“承兄抬舉,過蒙錯愛。欲不領命,猶恐有拂貴意。俟少趕上賤內照會,必來領情。”於是崔子英趕上轎子,口呼:“娘子,現今謝公子留我野飲春酒,娘子先行一步。”吳氏口呼:“官人,不可貪杯,早些回家!”崔子英答應:“曉得!勿庸娘子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