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忙收回思緒,適才那一長串完全無甚關聯,不知所雲的口訣,隻一遍,神仙都記不住的好麼?!
可這話,我無論如何也隻能是自己咽到肚子裏,抬眼望了望對麵靠在崖邊巨石旁,一襲水色長衫的那人,半晌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不過是粗淺的騰雲之術,便這般不中用,日後同門前來切磋,難不成要等本尊來救你?”他挑眉望我,眼底的不屑之意簡直像是戳進我心口的刺。我胸中登時騰起一團怒火,猛地抬起頭望住他,卻在下一刻被生生阻斷在原地。那近在眼前的水色絲緞隨風拂過我揚起的發梢,咫尺的距離似是能夠聞到他身上的冷梅香,那精致的眉眼,尋不到半分嘲弄的笑意,靜若一泓深潭,我卻從中望見身後無垠長空,還有,我局促不安的臉。
“婠婠,打不過固然也可,但你須得逃得脫。”
“來,背一遍給本尊聽。”
“……”
“背不出?”他拂了拂衣袖,語氣未有絲毫改變,“那從明日起,午飯你也不必吃了。”
我知道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原因不是不能吃飯,而是此刻明明滿腔的怒意卻因了眼前這張臉,生生熄了火。這般沒出息,著實令我不知如何自處。
那人轉身負手而去,行了兩三步卻又住了腳,未曾轉頭望我隻開口道:“你可知,今日這罰,是為何?”
我支吾:“背不出……”
“不曾,”他打斷我的話,“若是下次再敢在本尊麵前走神,決不輕饒。”
他是仙尊,即便隔著一段距離,甚至未曾見他抬頭望我一眼,卻還是連我走神都察覺的出,如此妖孽……可是我的午飯……
蓮鏡池荷花滿塘之時,已是六月將盡。
我提著玻璃樽來為我家那尊妖孽師父采朝露煮茶,瞧著池水中倒映的自己,渾身散發著一種小丫鬟的氣息,不由得狠狠打了個寒戰。話說寅時未至,那人便出現在我床邊,且不說這般不顧男女之別擅入我屋內,便是連語氣都那般的自若如常,隻道是朝露所餘不多,須得寅時的最好。我埋怨,卻隻得他甚是自然地一個挑眉,與我道:“本尊對幹扁身材,資質不佳,懶散怠惰的小丫頭,無甚興趣……”音猶在耳,思及此,頓時有些惱,隨手拾了顆石子兒,將池水中的影子打散。那漣漪還未歇便聽見身後傳來談笑聲。
“今年的宗神宴,眾位仙長怕是又要失望了。”
“是呀,那綠蘿山的天機長老不是號稱可窺天機的麼,如何碰到這血蓮一事,便全然失了水準。”
“你以為,窺破天機是那麼容易的事麼,一次兩次還容得下,若是窺的多了,怕是天也不願的吧。不然九重天上的諸神豈非全然沒了隱私。”
“你這張嘴,哈哈,真是……”
聽這嬉笑的聲音,該是幾位同門師姐,這般一大早前來蓮鏡池,總不會也是為了采朝露這樣的事,我聳了聳肩,除卻我家那位師父,餘下修仙者怕是都沒這般興致。我將玻璃樽舉起來伸到那蓮葉下,輕敲葉麵,那露珠便順著葉子的紋理滑落下來,落入樽內。
“九重天上的神尊與列為仙長豈是你們能拿來說笑的!”喲,這一聲吼中氣十足,險些嚇得我將玻璃樽脫了手。那一頭的列位師姐也頓時沒了生氣,齊齊道了一聲三師姐。
好嘛,這般氣焰,也隻一個路師姐。
我從蓮葉縫隙中望過去,隻見三師姐路瑤一臉的不耐,娥眉緊鎖,望著那蓮鏡池中連片綻放的蓮花,半晌歎了口氣道:“先去回了師父,不曾尋見血蓮。”
“是,師姐。”一旁應了話的師姐轉身而去。那路師姐此時,卻緩緩歎了口氣,這才轉過身望向適才嬉鬧著的眾人,道:“你們當真是閑的沒事做了?血蓮之事豈是能拿來開玩笑的,若是被掌門甚至是師祖知道了,看你們如何辯白!”
適才為首的那位,自也是明白其中利害的,上前一步道:“師姐教訓的是,我們不過擔心此次宗神宴,各派仙長怕是又要大失所望,故而有些急躁,下次決然不敢了。”
路瑤也不欲多加責難,瞧著那一臉的焦慮之色,許也是無甚精神去計較,望著眼前的蓮鏡池歎道:“天機長老的預言一向未曾出過差錯,這次卻也沒能料準,想來,這聖物終歸是聖物,生而非仙胎者,便是幸得機緣曆劫飛升,也總不得窺見天意。”
這般深沉的語氣和言論,總不免令我多生出幾分好奇來,血蓮?這卻是個什麼好東西?聽他們方才所言,該是聖物,可這聖物要降臨人世,難不成還要提早打聲招呼!平白修了這許多年的仙,少吃了人間萬千美味,卻連這個都看不破,真真要叫人笑的。
我這人大概真心不太適合一心二用,此番瞧了別人的熱鬧,又要伸手托住玻璃樽,還哪裏分得出神顧及腳下,於是便“哧溜”一滑,跌進了蓮鏡池中,臨了竟還想著將手中的玻璃樽舉出水麵,否則這寅時便起身的功夫便要全然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