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牧場黃昏時刻
十二歲的張斌將頭枕在馬肚子上,懶洋洋地躺在在遼闊的大草原上,嘴裏嚼著半截不知名的苦澀草根,眯著眼精望著徐徐下降的紅日,張斌他很喜歡黃昏時候的夕陽,並不是因為夕陽的淒美壯麗,而是因為夕陽的出現意味著勞累的一天的即將結束,這個時間,李鬆會接替他,把屬於自家的牲畜往家裏趕。
張斌周圍,是遍地的牛羊馬匹,牲畜們在他麵前像河中的水流遇到礁石一樣,分流繞行,繞過他之後再彙合成一股洪流,在牧羊人們的吆喝中,向著不遠處的羊圈前行,李鬆打馬經過他的時候,叫喚他一同回去,張斌如老僧入定般不理不睬,李鬆沒奈何地搖了搖頭,不甘心地罵道:“遭你娘的,早點回來,別被狼給叼走了。”然後策馬前行追上自家的牲畜。
片刻間,牲畜和牧人都走光了,隻剩下難聞的尿臊味,張斌將疲憊的身子在草甸上完全舒展開來,享受這難得的片刻安寧。他的思緒如天空中被夕陽照耀的晚霞飛舞,天馬行空般毫無軌跡,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已經逝去的童年.
在模糊的記憶裏,他很小的時候在天雄塞呆過,那是一個熱鬧的邊境塞子,他的親生父親是漢人邊軍中的精銳-守夜人,但是在一次和突斯人的夜戰中不幸戰死,撇下他們娘兒倆,母親無奈之中帶著他回到了娘家-天穹牧場,他在牧場裏長大,牧場裏突騎施人經常戲虐他為漢兒,正如突斯人戲虐他們為漢狗一樣,隨著年紀的增長,他才逐漸意識到,自己是一名漢胡混血兒。
張斌在這天穹馬場度過了無憂無慮的四年,這四年裏,和外公家拓跋氏的小孩們在遼闊的牧場飛溜走馬,驅犬打獵,好不快活.
九歲那年,母親再嫁給了牧場的一個漢人-李鬆,李鬆定了很多讓人難受的規矩:在李鬆的強迫下,張斌的辮子被剪了,開始重新蓄發,不再像拓跋氏的小孩一樣留著辮子頭;更為可惡的是,李鬆每天強迫他識一些難懂的方塊字,還要每天用毛筆蘸墨跟著他一起寫,寫字這活兒可比放羊累多了……
正當張斌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的時候,母親焦急的呼喚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張斌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馬兒在旁邊也識趣的站了起來,打著響鼻,似乎也在催促張斌趕緊帶它回家,張斌輕撫了下馬頸,捋了捋長長的馬鬃,然後飛身上馬,策馬朝家裏奔去。
當天晚上,李鬆跟拓跋氏合計著說道:“張斌年紀這麼大了,在漢地,都快束發戴冠了,他性子靈慧,這兩年我教他識了些字,但我畢竟是個粗漢,心中所學不多,現在再教斌兒,已力有不逮,記得上次,屠龍將上穀城學堂的入學通牒給了你,說要送張斌去上穀城學堂讀書習字,我看也是時候了,他隻有去學堂才有機會掙個好出身,不然,隻能在這牧場當一輩子牧民了。”
拓跋氏心中也知道自己的丈夫說的有道理,但是心裏割舍不下,因為自己的兒子從來沒有出過遠門,而且又是去那陌生的漢地……李鬆知道拓跋氏內心已經動搖,不由得狠狠心說道:“草原上,雛鷹如果不離開母親的保護,永遠也不會成為展翅高飛的雄鷹。”拓跋氏轉過臉去,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第二天,李鬆拿了五張生牛皮去關市上換了三吊錢,給斌哥兒買了一些漢人衣褲、布鞋,剩下的錢都作為他的學費和生活用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