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2 / 2)

她過去扶起他,他身上還有燒傷的部位,要小心避開,所以他靠在她懷裏的姿態總是十分別扭。

“你不能一直這麼下去,用點藥吧,好不好?”她試著說服他,實際上不知是說服他還是要說服她自己。

段輕鴻卻一如既往地搖頭,呼吸粗重,“最難熬的時候都過去了,現在還用什麼藥?否則……我不是白熬了?”

“可老這麼疼也不行的。”

他吃力地抬起眼皮看她,“你嫌煩了?我說過的吧,你可以走,有多遠走多遠,不用同情我,也不用管我!”

受傷之後,他越發情緒化和孩子氣了。

蘇苡跟他的對話,到最後往往都忘記自己的初衷,就像現在看到他這個樣子,她搜腸刮肚地哄他安慰他,實在是因為不忍看他那麼痛苦。

直到他折騰累了睡過去,她才又想起放在藥箱裏的嗎啡。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藥和針筒拿出來,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就配好了藥,擠掉針筒裏殘存的一點點空氣,隻要紮進他的靜脈,他和她的世界就全都清淨了。

不,應該說她可以回到原本的那個世界,裝作他們兩個人從來就沒有認識過。

她握住了他的手。上天還是待他不薄,給了他這樣一副好皮囊,骨肉勻亭,一點不像一般男人皮粗肉糙。青色的血脈清晰可見,像一條條小蛇蜿蜒開去,全不設防。

她的手在抖,握著針管的右手尤其抖得厲害。明明不用猶豫就可以紮下去的,他也不會疼,說不定緩解了疼痛之後還會感激她。

可為什麼就是下不去手?

我不在,有人找麻煩的話誰來救你?

總有你喜歡的地方,我們就在那裏落腳安家。

抱緊我,別鬆手!

他從出生就不受歡迎。

紅塵紛擾,凡是經曆過的,都在腦海中留下痕跡。

蘇苡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果斷拋開手中的針水,連同尚未開封的嗎啡一起從後窗全都扔進海中。

她滿頭大汗,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試煉,差一點點就要把靈魂跟魔鬼做交換。

她在做什麼?她是醫生,就算眼前的人殺人放火十惡不赦,故意傷他就是褻瀆職業和尊嚴。

可就連眼角也是濕濡一片……她在哭。

她竟然舍不得,這個惡劣的男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讓她想要傷害他的時候自己先疼得心魂劇裂!

蘇苡從房間裏跑出去,她太需要空間一個人靜一靜,也許就能理清那些強烈的情感和內心矛盾。

而她剛一出門,躺在床上的段輕鴻就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跑遠的背影,勾起笑容。

“你眼睛怎麼了,又紅又腫的,哭過了?”段輕鴻盯著伏在身前為他換藥的蘇苡,“讓你照顧我就這麼委屈嗎?”

蘇苡頭也不抬,“不是,我昨晚做噩夢哭醒,然後再也睡不著,所以眼睛腫。”

“我雖然有些事不記得了,但還不至於變蠢,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蘇苡小心地為他包好新的敷料,“段先生,你真該看看疼痛發作時候的模樣,說你三歲都還是往大了說,我覺得跟繈褓裏的差不多。”

他沉默半晌,“今天開始,再疼我會吃止痛藥了。容昭說口服的止痛片副作用不大。”

蘇苡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你最好不要什麼都聽容昭的,他是你小舅,但也不一定事事都站在你的立場為你考慮。”

段輕鴻有絲玩味,“那誰又會真正為我考慮,你麼?”

蘇苡不吭聲,仔細端詳他燒傷的部位,“傷口開始好轉了,很快會有新皮長出來。”

“連燒傷也懂,蘇醫生,你真是全能。”

蘇苡擦幹淨手站起來,又被他伸手拉回去,差點撲倒在他剛包紮好的胸口。

“你幹什麼,不要命了?傷口裂開怎麼辦?”

段輕鴻又是那種很認真的神情,“說真的,雖然我不記得你的事,但你在這兒陪著我,就好像特別安心,就算傷口裂開我也不怕。容昭輩分上是我舅舅,還有婉若,都是直係血親,卻都給不了我這種感覺。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做緣分?”

就算是緣分,也是孽緣。

蘇苡不吭聲,他又繼續道,“我知道你不想留在這裏,覺得是我強迫你,我記不清來龍去脈,不過可以跟你做個君子協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