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已屆臘會,先一夜間大風拔木,飛石揚沙,□也覺驚心,托言有疾,不願赴會,偏中使屢來敦促,隻好應召。家人從旁勸阻,□勃然道:“朝命已至,何憚不往?萬一有變,可令府中放火為號,我自當速歸。”言訖遂行,到了朝堂,百官統皆待著,迓□入殿,連吳主休亦起座相迎,□行過了禮,昂然高坐,當即開宴聚飲。酒至半酣,望見殿外濃煙衝起,即詫言何處失火,起座欲歸。休忙勸止道:“外兵甚多,何勞丞相出視?”□不肯應命,離席便行,張布舉杯一擲,便有武士突出,立將孫□拿下。吳主休喝聲道:“斬!”□慌忙跪叩道:“乞貸一死,願徙交州。”休怒叱道:“汝何不徙滕胤、呂據等人?”□複碰頭道:“願沒為官奴。”休又叱道:“汝何不使胤、據為奴?”布即將□押出殿門,一刀斬訖,持首示眾道:“罪止孫□,餘皆不問。”殿內外聽了此言,俱肅靜無聲。俄而丁奉牽入孫恩、孫幹,亦由休叱令梟首;惟孫闓乘船北走,由魏邈、施朔追去,終得擒誅;孫□兄弟家屬一概駢戮;追奪孫峻官爵,剖棺戮屍;改葬諸葛恪、滕胤等塚。廷臣或請為恪立碑,吳主休駁說道:“盛夏出師,徒喪士卒,不可謂能;受遺輔政,身死賊手,不可謂智;怎得無端立碑呢?”惟休妃為朱據女,母即休姊朱公主。朱公主為峻所殺,埋屍石子崗,無從辨識,惟有老宮人尚記主衣,再使兩巫至亂塚前禱祝,夜見有一婦人,從岡上來,冉冉入塚,因即開驗,果如宮人所言,乃得改葬。冊朱妃為皇後,立子□為太子,封南陽王和子皓為烏程侯,皓弟德為錢塘侯,謙為永安侯。所有與謀誅□諸將,如張布、丁奉等,並膺懋賞,江東乃安。
惟吳得誅逆臣孫□,魏卻反弑嗣主曹髦,下手是舍人成濟,主使實大將軍司馬昭。先是魏寧陵井中兩現黃龍,群臣上表稱賀,魏主髦獨歎息道:“龍為君象,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乃屈居井中,有何祥瑞可言?”遂作《潛龍詩》以自諷雲:
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於田;
蟠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這詩為司馬昭所聞,很是不悅。乃複陰圖廢立。每見魏主曹髦輒用言譏嘲,惹得髦忍無可忍,乃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私下與語道:“司馬昭居心叵測,路人皆知,我不能坐受廢辱,今當與卿共討此賊。”經當即諫阻道:“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散走失國,為天下笑;今大權久歸司馬氏,內外公卿俱為彼爪牙,不顧順逆,陛下宿衛空虛,甲兵單弱,如何能出討權臣?還乞慎重三思。”髦憤然起座道:“我已決意出討,雖死不懼,況未必遽死哩。”說著,即從袖中取出詔書,投諸地上,自往永寧宮稟白太後去了。王沈等踉蹌趨出,沈即語王經道:“此事隻好往白司馬公,免致同盡。”業也以為然,獨王經不從,二人徑走告司馬昭。昭即通告中護軍賈充,叫他整兵防備。那魏主髦自永寧宮出來,竟不顧利害,但集殿中宿衛及蒼頭官僮數百人,鼓噪出宮,自己拔劍升輦,當先押隊,直奔止車門。門外有屯騎校尉司馬伷係是昭弟,當即引兵攔住;髦厲聲喝退,向前再行。方至南闕,見賈充帶著兵士數千前來迎戰,髦呼喝不住,兩下竟廝殺起來。太子舍人成濟,頗有勇力,隨充軍前,便問充道:“此事究應如何處置?”充悍然道:“司馬公養汝何用?正為今日!”濟複問道:“當殺呢?當縛呢?”充複答道:“殺死便了,何必多問。”濟遂挺矛趨進,馳至輦前,髦尚大喝道:“我為天子,賊臣怎得無禮?”濟並不答話,橫矛直刺,髦用劍招架,擋不住成濟的長矛。霎時間胸際受傷,撞落輦下,濟再順手一刺,刃透背上,嗚呼畢命。衛士僮仆等統皆逃散,充竟往報司馬昭,昭假意大驚,自投地上。
太傅司馬孚聞變奔往,手枕髦股,且哭且語道:“陛下被殺,實由臣罪!”當下命從吏棺殮髦屍,舁入偏殿,司馬昭趨至殿中,召群臣會議,百官皆至,獨陳泰已為尚書仆射,在都不入。昭令泰舅荀彧往召,泰欷歔道:“時人謂泰可比舅,今舅反不如泰呢。”泰子弟俱勸泰一行,泰素服入朝,先至靈前,慟哭一番,然後見昭。昭佯為流涕道:“今日事該如何辦理?”泰泣答道:“獨斬賈充,稍可以謝天下。”昭沉吟半晌。又複問道:“再思至次。”泰朗聲道:“隻有比此更進,何次可言?”昭乃不複問,令左右為太後作詔,誣髦忤逆不孝,意圖弑母,宜廢為庶人;尚書王經敢逢君惡,亦應重懲等語,當即使人至永寧宮,迫令太後鈐印,即日頒發。昭卻與司馬孚等聯銜,請用王禮葬髦,惟拘王經全家入獄。經尚有老母亦被囚係,經因向母叩謝道:“不孝子累及慈親,奈何?奈何?”母反破涕為笑道:“人誰不死?但恐死不得所!今因此並命,死亦何恨呢?”越日王經全家就誅,滿城士民無不淚下。
司馬昭見人心未死,乃歸罪成濟,派兵收捕。濟不肯就拘,裸體登屋,醜詆司馬昭,把他主使賈充及所有弑君陰謀和盤說出。嗣經兵士四麵放箭,濟無從逃避,當然射倒,臨死尚罵不絕口,昭竟夷濟三族。小子有詩歎道:
王經報主甘從死,成濟弑君亦受誅;
等是身家遭絕滅,流芳遺臭兩懸殊。
欲知嗣立何人,且至下回續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