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四月裏,梔堇花盛開,一年一度的西陵花節又開始了。
這一天,作為西陵公主的越裳一早便開始梳妝打扮,她在眾人的眼前,一襲如雪白裙,於昭陽台上唱了一曲《暮妝》。
“鏡前修眉若遠,
殘花欲凋應憐。
斜倚一竿冷,
夢裏良人無言。
何怨?何怨?
暮起一裏輕煙。”
座下的人都露出了驚豔的表情。
西陵國的人都知道,陵王的最小的女兒西陵公主越裳有這天底下最美的嗓音,隻是沒想到,如今一聽,竟然比當年名動天下的西陵王後憑闌的歌聲更加動人。
而這西陵王後憑闌,也正是越裳的親生母親。
隻是紅顏薄命,憑闌在生越裳之時難產,生下越裳之後十來天便死去了。
所以越裳的記憶裏並沒有自己的母後。她隻是好奇而羨慕地望著其他的王子公主和他們的母親,然後黯然地離開。
而且越裳敏感地感覺到,父王並不喜愛她,盡管自己的母後憑闌曾經是後宮裏父王最寵愛的女子。外界總是在傳,父王如何如何寵她,但事實上,父王從來都對自己不聞不問。
陪著越裳長大的一直都是李嬤嬤和那個和自己年歲相差無幾的小丫鬟碧深。
如此寂寥的深宮裏,由於越裳是個公主,沒有資格競爭王位,脾氣又極好,所以深宮裏的女人們大都沒這個心思害她,卻也沒有一點關心她的意思。
越裳如此波瀾不驚地長到了16歲。
在她16歲這年的西陵花節後,越裳乘著轎輦回宮,她從垂簾後望著一山開得絢爛的梔堇花,突然就不想再逆來順受下去,她在一瞬間就下定了主意。
士兵們發現越裳不見時,越裳已經趁著夜色來到了西陵山上。
越裳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春天的夜晚。
這是越裳第一次見到瓊複。
那個穿著月白長衫的少年安靜地站在梔堇樹下,朝著月兒升起的方向,下巴的線條柔和而優美,嘴角微彎,眼裏的光華淺淺流轉。
所謂一眼驚鴻也不過如此吧。
越裳看得入迷,心髒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撲通撲通地跳啊跳的,仿佛要衝出她的心口。
她隱隱感覺到,這個如同清輝朗月的少年,會在今後長期地駐紮在她的生命裏。
越裳看得起勁,誰知一個沒抓穩,她慌張地“啊”了一聲便從樹上掉了下去,不僅生生帶下了一樹枝的梔堇花,還摔得她四仰八叉的,連頭上的幾個珠花落了一地都沒發現。
瓊複詫異地回過頭,看見了越裳臉上慌忙升起的紅暈。
這個清輝朗月般的少年的眼裏攢滿了笑意,他緩緩地朝著越裳伸出一隻手,“姑娘,可摔疼了?”
他不僅毫不計較越裳偷窺他的事,還溫和有禮地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這讓越裳的臉越來越紅。
原來他不是那種徒有其表的人。他人那麼好。
越裳如是想著,伸出自己的手讓瓊複把她拉了起來。
“姑娘,可是和我一樣,也是來欣賞這夜下梔堇的?”
越裳胡亂地點點頭。
瓊複對著她作了個揖,“在下姓瓊,單名一個複字,可否詢問姑娘芳名。”
越裳連忙回禮,回答道:“我叫越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