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八的見麵頗有些戲劇性,那天我正在工作中,有個客人上完廁所不走,在門口探頭探腦地瞄我,我心裏很納悶,心想我是不是碰上了傳說中的重口味客人,他要是想帶我出台該怎麼辦?正當我在金錢與貞操之間掙紮不已的時候,該人突然大叫一聲:“六哥。”我抬頭一看,眼前正是我那久違了的八弟趙紅兵,趙紅兵上穿沙灘花襯衫,下穿沙灘花短褲,一顆腦袋胖乎乎紅撲撲,活像一隻萬三蹄髈,要不是臉上還是那副似精非精似傻非傻的表情,我還真是認不出來。
“老八,你這是從哪冒出來的?”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這個十幾年沒見的弟弟,趙紅兵比以前胖了很多,肥頭大耳紅光滿麵,看上去頗像個腐敗幹部。
“嘿嘿,六哥,我從深圳回來的,今天剛到。”老八笑著說。
“哦,那你怎麼不回家看咱媽呢?跑這幹什麼來了?”我問。
“嗯,這個,本來是要回去的,結果幾個生意夥伴非要給我接風,就把我給拽到這兒來了。”老八說。
“生意夥伴?什麼生意夥伴?你現在做生意呢?”我問。
“嗯,是的,我現在主要在做金融業,比較傾向於投資領域,有時候幫助高盛狙擊一下花旗,有時候幫助央行狙擊一下國際熱錢等等,跟巴菲特也有些業務往來。”老八矜持地說。
“老八,你胡言亂語的說什麼呢?誰是巴菲特?你怎麼還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我憤怒地說。“呃……這個這個……”老八好像噎住了,哼哼了半天才說,“先不說這個了,六哥,你在這兒幹嗎呢?”“你看我像幹嗎呢?伺候你們這幫有錢的大爺呢唄。”我笑著說。“你不是在鍋爐廠上班嗎?怎麼跑這兒來了?”老八問。“下崗了唄。”我無奈地說,“你六哥當年也愛趕個時髦,這麼流行的事兒哪能沒我的份兒。”“唉。”老八歎口氣說,“沒辦法,這年頭,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家裏人都好吧?咱媽怎麼樣?”“家裏都挺好的,咱媽也挺好的,就是眼睛現在不太好,等會兒你跟我回去看看吧。你的行李呢?回頭都帶上回家住去吧。”我說。“那什麼……我還是不回去住了。”老八說,“我還是比較習慣住酒店。”“得了老八,少跟你六哥在這裝跨國UFO了。”我說。“什麼UFO?哥,人家那叫CEO。”老八說。“哦……嗯……不管那麼多了,反正回來了就得住家裏,哪有到家了還要住外麵的道理?廢話少說,等會兒趕緊跟我回家,讓咱媽高興高興。還有我兩個兒子,還沒見過他們的八叔呢。”我說。
老八終於沒擰過我,乖乖跟我回了家。因為我們回家已經是淩晨,所以沒敢驚動我媽,就在我的屋裏臨時打了個地鋪。躺下之後老八給我講了講這些年他的遭遇。原來就在我結婚後不久,老八就離開了本市,據說是因為始終得不到頭領的賞識,混啊混的,混成了本市出道最早,輩分最老的基層混混。老八痛定思痛,決定離開這個埋沒了他才華的傷心之地,出去另闖一番天地。他回家問我媽要了五千塊錢(媽的,這事我一點兒都不知道),踏上了東去的火車,決定效仿許文強,獨闖上海灘。大家知道,九十年代初的上海不像今天,還不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對於一個外地人來說,機會可能甚至還不如內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