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002,買斷工齡 (3)(2 / 3)

我也在街上幹過零工,這種零工各位大概在小區門口、勞務市場之類的地方見過,大部分都是下崗職工,也有不少農民工。每人弄個小紙牌,上麵寫上“電工”、“水暖工”、“雜工”之類的,舉在手裏或放在地上都可以,也有掛在胸前的,就像標了價的牲口,一旦有人來問,大家就一擁而上,追著人家喊:“要不要人,要不要人?我什麼都幹。”就跟打群架一樣。

我就是那個“雜工”。因為除了焊接啥也不會,而一般家裝又很少用得到焊工,所以隻好做“雜工”,可誰知道做“雜工”也不是那麼簡單,人家那些“雜工”都是全能型的,粉刷牆壁、鋪地磚,甚至簡單的走線、水暖都會。而我這個“雜工”,說來慚愧,隻會打打雜。結果自然可想而知,我在勞務市場蹲了三天也沒人答理我,唯一接到的一個活兒還是一個水暖工看我可憐,讓我幫忙打打下手,幹了三個小時,掙了十塊錢。

後來我還擺地攤賣過小商品,就是些手機掛件啊,竹編小家具啊之類的小玩意兒。那次可真是倒黴,擺攤第二天就碰上城管、公安、工商聯合執法,百十號人浩浩蕩蕩殺到街上,整條街的小商小販抱頭鼠竄人仰馬翻,水果青菜胸罩褲衩扔得遍地都是。我因為長得驢高馬大,又對聯合執法出言不遜,說了些什麼“還讓不讓人活了”之類的話,所以被英勇的城管同誌重點打擊了一下,攤子被掀翻不說,還挨了幾下正宗的窩心腳,肋骨差點被踹斷。執法行動結束後,我坐在馬路牙子上,看著自己花了幾百塊錢進的貨被踩得稀爛,感覺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心裏湧起一陣陣難以言表的傷心和委屈,幾乎就要失聲痛哭。

這些大概就是我下崗頭兩年的遭遇,說實話混得是真不怎麼樣,最慘的一個月才掙了六十二塊七毛錢。雖然當時每個月還有兩百多塊的低保,但是一家四口人又要吃飯又要穿衣,這點錢根本不夠,而且這錢有時候還拖欠。我零零碎碎掙的那點錢,都給孩子交了學校的各種費。葉紅也下崗了,她父母退休在家,身體一直不好,動不動就進醫院,日子也很艱難,除了定期來看孩子以外,孩子每個月三百的撫養費,我從來沒問她要過。

家裏的日子很拮據,我媽住的是平房,冬天取暖要靠燒爐子,可是我連蜂窩煤都買不起,更燒不起電爐子,倆孩子放學回來隻好裹著被子寫作業,要等到做飯的時候才能圍在煤氣灶旁邊,借著煤氣灶的火暖和暖和。吃的就更別提了,半個月也吃不著一頓肉,基本上就是白菜土豆蘿卜,吃得倆孩子看見白菜就要吐。有一次學校上美術課,老師讓孩子們畫自己做的夢,我那倆兒子,一個畫了一堆白菜,另一個畫了一堆蘿卜,結果還被老師訓了一頓,說他們倆嘩眾取寵想出風頭,兩個孩子無言以對。因為老師不能相信,在堂堂的二十一世紀新中國,眼看就要實現小康的年代,還有人家裏天天吃蘿卜白菜,簡直是故意給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抹黑。

讓我頭疼的還不止這些,因為我每天在外麵疲於奔命,我媽的身體又不是很好,兩個孩子都沒人管。我還欠著學校好多學雜費,老師讓孩子帶話回來,說沒錢上什麼學?幹脆不要上了,回家看奧特曼去好了。可我就是拿不出錢,結果孩子在學校被老師一次一次訓,被同學一次一次笑,性格變得很乖戾,經常在學校跟同學打架,搶同學的錢和東西,還曠課跑到網吧去玩兒,有時候甚至一兩天都不回家。學習成績越來越差,有一次考試,一門功課倆人加起來都沒考夠60分。學校一次又一次地請我去談談,勒令我嚴加管束,要不然就要開除他們。

於是我每天除了出去掙錢,又多了一個任務:到網吧找兒子。開始的時候,我還能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們,但是收效甚微,後來我就漸漸沒了耐心,終於有一天開始動手打,這一動手就越發不可收拾,我越打他們就越跑,他們越跑我就越打,這種惡性循環,讓兩個孩子看見我如見仇讎。我記得有一次,兩個小子在網吧玩了三天沒回家,我跑遍了半個城,好不容易給找了回來,不由分說就是一頓胖揍,兩個孩子頂著我的皮帶,從頭到尾一聲都沒哭,臨了給我撂下一句話:“爸,你也就這點本事了。”一句話說得我四肢冰涼如墜冰窟,頹然坐倒在床上,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